刚问完,忽闻货架后方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训斥:“是不是怎么教你都不听话?你别叫我妈妈了!我没有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去吧,大街上要饭去吧!”
接着,是孩子惨烈的哭声——
陈佳煦一愣,那孩子哭声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他看过去,一时忘了回答男人的问话。
货架后方,声音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女人牵着孩子出来。她头发中长搭在肩上,一根黑色头绳绑着,身上穿宽大松垮的连衣裙,皱得不成样子,明明四十多岁的年纪,双鬓已有白霜,皮肤黝黑皱褶,老态之下,透着年轻时的轮廓和经历的沧桑。
陈佳煦越来越紧张,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阿夜的母亲——
她手里牵着的孩子,哭得满脸泪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妈妈……妈妈……”他说不出别的话,只不断叫着。
收银台前的男人仿佛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冲女人喊了句:“行了!孩子懂啥啊!哭得心烦!”
女人横他一眼,见有人在,也不再言语。
她带孩子走过去,让那小家伙坐在门口的一只凳子上:“老实坐着,不准自己打电话了,听到没!不然还打你!”
陈佳煦看到,那凳子旁边就正好有个白色的电话……难怪,原来电话接线员是这样“工作”的。
这边,中年男人又道:“我们这镇子小,现在世道变了,出去打工的不少,总共留下来的也就几十户人家,邻里邻居熟门熟路,你们找谁啊?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陈佳煦未语,而是走到女人面前。
女人愣住,怔怔问他:“怎么了?你是找谁啊?”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
他张张口,酝酿在心里的话早就重复了多遍,此刻慢慢道出:“我是……阿夜的朋友。”
……
夜幕落下,城市与小镇大不相同,白日的光落下,夜里的华灯喧闹着升起。
阿夜未想这一觉睡得这么深,醒来,徐妙竟在。
她茫然,睡了太久,头是昏的。
徐妙道:“睡醒啦?”
阿夜出门环顾四周,再没有别人。没等她问,徐妙便说:“我下班的时候,忽然接到陈佳煦的电话,他说他出门几天,让我过来照顾你。你俩出什么事了?”
阿夜顿了顿,恍然想起中午他们还在厨房一起做饭,其乐融融,她睡一个午觉,他就走了。
去哪儿了?
她摇头:“没有,中午还在一起吃饭了……”想起来陈佳煦和林鹤说的那些话,她道,“应该是去办工作上的事了吧。”
果然,这一夜,陈佳煦真的没回来。
早晨醒来,徐妙早早洗漱了,化好妆,见阿夜跑完步回来,坐着不动,她催道:“赶紧啊。”
阿夜顿了顿,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请帖……阿夜还没忘。
徐妙等不及了,捉住阿夜,把她推进浴室,她倚在门口道:“我知道你又在退缩了。可是能怎么办啊?首先吧,这请帖是你接的,人家千万嘱咐,以后又是邻居,这次不去,下次见了,更尴尬!再者,你俩之间的事情,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阿夜站在浴室里,水花流淌下来,她低头,心知徐妙说得没错。
徐妙叹了口气,劝她:“听话啊!快点洗洗!”
阿夜再出来,徐妙深感欣慰,帮她擦干头发。
“这才对嘛,我听说早上九点那边就要开始了,宴客不多,都是凑热闹的,我们也去过个场算了。”
阿夜点头,穿好衣服就跟徐妙一起出门。
她穿最普通的t恤和短裤,膝盖上的伤还未好,不敢穿长裤。
路过东华会所,到古医生诊所,门前挂气球门,铺红色地毯,路过的人总要张望一眼。
徐妙看了眼阿夜:“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脚踩红地毯,进门,屋内的摆设比她们上一次去更齐全了,屋内坐着几名穿着白褂的医生,其中就有那次见过的一男一女和古华年。
见她们进来,屋内的来人都看过来,那日那个叫“橙子”的人立刻站起来:“你们来了啊?”
古华年也跟着慢慢起身。
徐妙笑道:“是啊,我们来早了吧?”
那人道:“是有点早啊哈哈,没事没事!先坐着吧,等不了多久了!”
那边有人让座位,阿夜和徐妙坐下来,古华年走来,面对两人,却对阿夜说:“来啦?”
阿夜默了默,点头。
旁白,那日帮阿夜包扎的女人悄悄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她旁边的女人看过来,忽然一愣,叫出声来:“良夜?”
阿夜看过去,也是愣住。
女人走来,再看她一眼,道:“真是你啊!我是李灵啊!”
话音落,叫“橙子”那人问:“你们认识?”
李灵拉起阿夜:“这是我大学同学!不仅我认识,华年也认识的,真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啊!”
“橙子”道:“呀!华年你不够意思啊?那会儿你就认出来了吧?咋不介绍呢?”
阿夜尴尬,被李灵拉起的那只胳膊有些不适,她不动声色地挪开,对众人笑笑。
古华年微微皱眉,却对“橙子”的话不在意,介绍说:“良夜,我大学师妹,学中医药学的。”接着他对阿夜说,“这是程越,我妈带的学生,那个你上次见过的姑娘叫王全全,这是张大夫,那是吴大夫……”
一一介绍过之后,阿夜都打了招呼。
李灵再次问:“你上次就来过吗?跟华年见过了?”
阿夜迟迟点头:“嗯……”
李灵笑:“真的没想到,一别有八年了吧?”
时间太久了,李灵跟八年前有些不一样,变化很大。
她与阿夜同年入校,就读中医药学,两人同科不同班,那时交集不大。李灵学习很刻苦,任年纪干部,围在老师身边,性子沉稳,是标准的好学生。
现在的她,笑容比以前甜了很多,曾经呆板的长发染了亚麻色,微卷,搭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粉唇一张一合,才真的是和她的名字有些登对,清透灵动。
阿夜也是感慨:“是啊……没想到还能再见。”
她低头,这样的相遇,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这时外面有些动静,程越反应迅度,急急说:“院长到了吧?”
几人看过去,门口停了辆白色的轿车,车子停稳,上面下来一位身穿麻色套裙的中年女人,这人阿夜见过,正是古华年的母亲。
何秀珍体态稍有些臃肿,却气质很好,脚踩五公分的高跟鞋进门便是一笑:“早啊。”
说着,目光落在阿夜和徐妙身上:“这么早就来客人了啊?”
第40章 。医心
开业仪式化繁为简,何秀珍在业内有些名气,请几位领导朋友前来压阵,门打开,第一日免费坐诊,街坊邻居有病没病都过来瞄一眼。
到中午,在附近定了两桌酒菜,一起吃个饭,话话家常。看似隆重,实则没人觉得拘束。
唯独阿夜感到不适——若是正式场合,没人会在意她,做个隐形人最好了,像这样随意起来,总会有人扯上她。
比如李灵。
上学时,阿夜曾与李灵一起参加读书社团,两人的交集却不多,一年到头,总共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到了酒店,餐桌前,李灵捉住阿夜的手,口若悬河:“你在这附近工作吗?真的太巧了啊,你跟年华什么时候见的?”
阿夜答了,她又将起了自己的事情,道:“我也算是幸运,毕业之后考了何教授的研究生,省医呆了两年出来跟何教授了。”
阿夜说:“恭喜你了。”
李灵叹道:“你太可惜了,你后来就……不学医了吧?”
阿夜身边,徐妙早看出来阿夜有些局促,更对这个李灵没有好感,她道:“李医生,你跟阿夜以前关系不错啊?”
李灵像是才想起来阿夜身边还有个徐妙,便笑说:“我们以前在一个社团呆过,算是臭味相投吧!”
徐妙拉过阿夜的手:“是吗,我听你口气,还以为你们以前很熟呢,有些话呢,我觉得跟陌生人不好说出口,尤其阿夜这种性格,闷!李医生问这么多,她一时答不上来,别扫了你的兴哈!”
还瞧不出来吗?
说你是陌生人,我们阿夜不愿意理陌生人,你问这么多,过界了!
李灵听了,脸色却没变。
程越心思灵活,见这种情形,急忙化解尴尬说:“这都几点了,菜没上啊?”
他们小辈坐在一起,另一桌上坐着几位老大夫和请来的教授。古华年在那一桌上,故而没听到刚才那番对话。
王全全睨了程越一眼,说:“那一桌长辈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这么馋呢!”
程越道:“东西不来堵不上你们的嘴啊!”这桌女生多,他佯装不耐道,“真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王全全瞪他一眼:“你小心遭受为攻啊!”
程越不理,转移话题,道:“诶对了,徐小姐,你们是南方人吧?”
徐妙笑答:“是啊,东城往南三百公里呢!”
“这也是家南方菜馆,不知道跟你们口味合不合,你们那儿都有啥特色菜啊?”
说到吃,桌上都热闹的讨论起了自己家乡的特色菜和小吃,一时间,气氛终于融洽起来。
菜上来后,王全全和李灵去洗手间,她两人关系好,王全全本就对阿夜好奇,趁四下无人便问李灵:“你们真是同学啊?怎么她现在不学医了,去那种地方工作!”
李灵甩了甩手上的水,淡淡说:“她坐牢了。”
王全全徒然瞪大眼睛:“什么?坐……坐牢了?为什么啊?”
李灵垂眸,声音不轻不重道:“杀了她亲生父亲。”
“咣当”一声,王全全把台子上李灵的口红碰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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