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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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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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总是喜欢挥霍时间,他以前总觉得隐忍和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格外难熬,恨不得尽快等到那一天,背水一战,快意恩仇。可是当那一天终将到来时,他又突然嫌时间如梭,宝贵无比,在有如进攻号角般的节奏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时,他却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能拖一天是一天。
  既然无来世,那么这一生,就这样决定了,再不回头?
  他虽然没有做声,但赵源似乎并不打算这样放弃,而是不肯死心地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你就算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只能让我们三个人都不痛快,还要连累了孩子。瓘儿也快长大了,该让他知道事实了。”
  “那又如何?”赵汶有些神游天外,说话的声音很虚浮,好像根本不是自己所发出的。
  “把他,把云儿,都还给我吧。”他起初说得有点艰难,到后来,渐渐坚定起来,“父亲临终前,嘱咐我照顾好母亲和弟弟们,我如何忍心辜负?咱们的事情,还是和和气气地解决了吧。”
  赵汶仍旧面目表情,一动不动地蹲着,和哥哥四目相对。半晌,也无言语。只是,他的牙齿几乎咬碎。
  等了很久,见他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赵源眼中的希冀如同风中之烛,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直到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
  他仍然继续直直地盯着赵源那张和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面孔。曾经,他羡慕他的美好容貌;曾经,他觉得他实则面目可憎。尤其是,在他肆意嘲笑他,欺负他,羞辱他的时候。他表面唯唯诺诺,实际上正在神游天外。他好几次都似乎看到眼前的那人化作了一块极其精美的丝绸,而自己亲手撕裂这块丝绸时的声音,出奇地悦耳,胜过任何丝竹之音。
  这种幻觉,令他掌心发痒,难以忍受,只能将指甲紧紧掐入掌心。
  “哥哥为什么今天要和我说这些话?”他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
  赵源微微摇头,不肯给出答案。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哥哥是什么心思?从小到大的相处,他对哥哥的性情和心理了如指掌。
  不过,他没有戳穿,只是继续问:“今天明明可以放水淹城的,长社唾手可得,哥哥为何不肯下令,难道顾惜城中那所剩不多的百姓?”
  “不,我想要王思政,我不想他葬身洪水。慕容绍宗和刘丰生不幸罹难,我国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已所剩无己,只怕将来西征之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力而为吧。”
  “就为了生擒此人,或者逼其归降,你就不惜自己性命?”
  赵源的笑容有点苦涩,“若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我愿舍鱼而取熊掌。”
  “熊掌是王思政?”赵汶有点不理解哥哥心目中的价值是具体如何衡量的。
  “夫济大事以人为本,如何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赵汶无言以对了,心中的不甘去了一点,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当年机关算尽,父亲仍然坚定地选择了他哥哥,而不是他了。
  赵源的神情中似乎又恢复了一点许多年前,对弟弟的那种真切关爱。他伸出手来,对赵汶的肩头拍了拍。
  然后,他用微弱蚊鸣的声音说了一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也是怕死的啊……”
  说罢,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赵汶可以出去了。
  赵汶在努力分辨清楚这句话之后,眼眶里突然酸涩起来,好像被风儿吹进了沙子一样。他猛地起身,疾步离开了。
  199
  199、梦警 。。。
  当早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敞开了一半的窗子照耀进来时,正在睡梦中的赵源突然一个轻微的抽搐,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颇为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昨晚燃烧着的灯烛已经彻底熄灭了,看起来灯油已经冷却许久了。榻前的盆子里原本满满的冰块现在化作了半盆清水。窗外,则遥遥地传来军队集结的号角声。
  赵源并没有召唤亲随进来伺候,而是手扶着榻沿,慢慢地坐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弯腰,掬起盆子里凉冰冰的清水,洗了洗微微发烫的脸。因为受伤不轻的缘故,他半夜里发起了高烧,服下汤药之后,才勉强睡着。现在虽然没那么严重了,却仍旧持续着低烧,很难受。
  洗过脸后,清凉了许多,似乎思维也跟着清晰了。他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将刚刚做的噩梦在脑海里努力地回忆了一下。
  梦境的开始还是昨天在阵前的情景,只不过那一箭并没有射在现在的位置,而是正中咽喉,深深地进入了脖颈。那种剧痛格外真切,火辣辣的,好像烙铁刺入皮肉一样。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死,还能自己拔掉箭头,掉头狂奔,极力地跑着,好像有谁在后面追杀一样。
  跑着跑着,他突然崴了脚,跌倒在地,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逃命了。回头一看,果然有一群人挥着刀,杀气腾腾地追来。惊恐之下,他一抬头看到面前有一片丛林。灌木丛中有一条两尺宽窄的小路。
  逃命要紧,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于是他连滚带爬地从这条小路钻过灌木林。没想到,视野突然开阔,下面竟然是个黑漆漆的深渊,他来不及反应,一头栽了下去,朝着万丈深渊直直地坠落。
  他想叫却根本叫不出来,一颗心瞬间到了嗓门眼,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坠落的过程。在这个瞬间,他似乎看到悬崖峭壁上斜伸出一株树木。那树木,是柏树,和当年他在东山上请贾子儒给他卜卦时候所看到的那一株,一模一样。
  随后,他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将这个惊心动魄,却颇有几分真实感的梦境仔细回忆完毕之后,赵源不禁悚然了。
  因为当年贾子儒对他说,他将来要遭遇的大劫将会发生在九年后,那么正好是今年;在改朝换代之前,现在自己还没有篡位,回京之后肯定要让傀儡皇帝让位。看来,这个大事要发生在他回京之后,登基之前;和“东”“柏”两字有关,那么东山和柏树,不正好吻合吗?
  这个梦是不是个预警,有人要在东山的行宫埋伏刺客行刺他,将他逼下悬崖,制造出一个他自己失足坠崖的假象?这个人是谁,是赵汶吗?
  对于赵汶会采取怎样的方式取代他,他曾经做过很多次设想,每设想一次,他都会很痛苦,很悲哀,心中一阵阵钝痛,好像精神上遭遇了一场严重打击一样。他宁愿是自己错怪了弟弟,冤枉了弟弟,杞人忧天了。可是,当初刘桃枝曾经亲眼看到过赵汶的那个动作;而昨晚,赵汶悄无声息地坐在他身边,手指从他的脸颊逐渐滑下,是不是又一次未遂的谋杀呢?他不愿相信,但是……
  如果他是赵汶,想要谋杀,肯定要采取一个比较稳妥,制造意外的方式。前两次赵汶的疑似举动,都是很不理想的。因为一旦出事,赵汶自己肯定摆脱不了凶手身份。但如果是梦境中的那个方式,赵汶完全可以用一个不错的谎言掩盖过去。然后,以晋阳霸府中第二号人物的身份,顺利接掌他的权位。
  赵源微微皱眉,目光幽深地思忖着最周全的对策——第一,回京之后不去东山,哪怕皇帝在那里为他接风洗尘也不行,地点由他临时决定。但这样做的弊处也不小,谁能料定赵汶会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新的布局反而令他无法防范呢?
  第二,最好寻得赵汶一个大一点的过失,将其革职,由赵演来代替。这样一来,赵氏霸府的第二号人物就成了赵演,一旦他发生什么意外,子嗣年幼无法承担大任,那么继位的就是赵演。如此一来,赵汶就算杀了他,也无法顺利继位,这次出征前又被他剥夺了京城戍卫的兵权,根本没有能力从赵演手里夺权。如此,赵汶就不敢如此豪赌,孤注一掷。
  左右权衡,第一个对策不周全,第二个对策虽然稳妥,然而赵汶一直谨言慎行,根本找不出大的过失来。叫他捏造证据,诬陷弟弟,他在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尽管他一时间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过主帅升帐,召开军事会议的时间已经到了。各路将领已经准时悉数到场,军中纪律相当严格,他身为统帅,自然不能公然违纪,只好暂时把这些烦心事放在一边,换了衣裳出去了。
  中军大帐内,将领云集,济济一堂。虽没了慕容绍宗和刘丰生,然而高岳、韩轨、彭乐、段韶、斛律光、可朱浑道元等大将一并在列。一见他进来,立即起身,齐刷刷地行了军礼,“大将军。”
  此时赵源只穿了战袍,头戴玄色武弁,没有了甲胄遮挡,脖子上厚厚的绷带显露无遗。
  众人一眼瞥见,大吃一惊,不由得纷纷询问他的伤势如何。
  他笑了笑,神态轻松地回答:“无妨,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大家见他的行动并无障碍,脸色虽很差,不过精神却还好,也就稍稍放心,不再多问了。接下来,他在主帅的位置上坐下,开始和众人商讨军事部署。
  在座将领多半都是六镇出身,有鲜卑人,匈奴人,敕勒人,汉人。这些人早已被鲜卑话,基本不识汉字,说汉语也有点勉强。因此在排兵布阵,讨论军机时,赵源只有用鲜卑语,才能和他们准确交流。
  不过,作为大行台参军的陈元康和杜弼这两个文官,还有赵源的大将军府功曹赵道德,也列席了这个会议,他们只能一头雾水地坐在一边,随时等待赵源询问,或者出谋划策。另外还有通晓鲜卑语和汉语的史官,坐在不远处记录他们的对话内容。
  会议进行了一大半时,赵源突然瞥见有信使站在帐门口,正在和守卫小声说着什么。他高声问道:“可有急报?”
  守卫代替信使回答:“禀大王,是晋阳来信,王太妃突发急病……”
  话音一落,帐内的气氛有点骚动,赵源立即紧张了,“拿信来!”
  守卫不敢耽搁,赶紧接了信件,快步来到他面前,奉上书信。
  赵源拆开信封,目光迅速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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