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在被褥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嫌弃地擦去周桃那些脂粉气味,施施然回房,睡觉。
过了会儿,武考生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他没能追到自己的刀,一开始还隐约见个影子,后来便连幺鸡尾巴毛也摸不着了,他悻悻回到客栈,开始觉得今晚的各种艳遇奇遇透着诡异,但还是觉得好歹得有个交代,没了刀,手一样可以杀人,于是再次直奔君珂红砚的房间。
不费什么事弄开房门,武考生蹑足走入,房间后窗窗户半掩,月光薄薄如霜雪,被褥里露出长长黑发,显示睡着的是女子。
武考生伸出手,心虚地没看被头露出的半张脸,月色下手指如钢钩,紧紧勒住了那个纤细的脖子。
周桃被点了睡穴,睡梦中依旧能感觉到窒息,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咽喉里发出格格的声音,武考生第一次杀人,又杀的是与自己无仇的人,多少有些心虚,周桃一挣扎,他的手指下意识一松,头一低再看,月光照亮半边惨白的脸,赫然是周桃!
武考生发出一声惊呼,立即松手,一退丈远。
这是怎么回事!
惊骇之下的武考生几疑见鬼,迅速奔到廊前,将房间仔细地看了看,没错啊,周桃应该睡在隔壁,而这间,睡的是她的姐姐才对,就在刚才,周桃还在隔壁房间,软软倚着他,指着这间房说里面住的是她最恨的人。
武考生百思不得其解——是遇上了传说中擅使邪法的红门教姑,还是真的遇见了狐精野怪?传言里那种东西擅使障眼法,以戏弄人为乐,难道他今晚所谓艳遇传奇,都不过是一只媚狐月下生蜃,玩的耍人把戏?
于是那些野狐吸阳的传说立即奔入脑海,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别说不敢再回去杀人,连自己房间都没敢呆,当即卷卷包袱离了客栈。
他逃得慌张,没有注意到楼梯拐角上端,有一个身影斜斜倚坐,看他离去。
那人姿态闲适,长腿悬空悠悠晃荡,拈了朵黄色双荚槐花细细地嗅,将那粉黄的花瓣扯了慢慢吃,槐花芬芳香甜,他口齿间因此有淡淡馥郁气息,娇艳花朵上的一双眸子,眼神清透而又光彩变幻,不可捉摸。
纳兰述。
暗影廊间,他注视着那武考生仓皇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笑得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这位,想必以后很久一段时间,想到今晚这一幕,都得冷汗直流,疑神疑鬼吧?——这也算给这轻狂少年的一个教训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如果他当真心恶杀人,那么当他发现杀的是周桃,惩罚自然更重。
纳兰述自认为不算好人,但也算恩怨分明,武考生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他太费心。
他懒洋洋回周桃房间,把睡穴未解的周桃拖出来,那边门开了,君珂抱着自己枕头打个呵欠踱出来,咕哝:“大半夜换来换去地还让人睡不?”
纳兰述又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一下她脑袋——没良心的丫头,好歹你还睡着,我可是一直守着呢。
他的手指落在君珂柔软的发上,不知怎的心也软了软,立刻觉得君珂被吵着了睡眠确实有罪,一脚踢开隔壁房门,将手里周桃哐当一下扔进去,笑道:“喏,给你出气。”
周桃落在地上砰地一声,君珂笑着摇摇头——谁说这家伙正人君子的?以前都看走眼了!
这回各自都睡安稳,不过第二天一早,楼上便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推倒了重物。
“啊——”
周桃歪坐在地上,瞪着斜对面妆台上的铜镜。
她早上醒来,第一感觉就是浑身疼痛,像是被人用车子狠狠碾过,当时以为是昨夜六百回合大战的后遗症,撑着爬起身来,手一按便是一怔——怎么在地上?昨夜明明睡在床上的啊?
再一抬头,正对上镜子,里面的人一张苍白的脸,脖子上深深一道黑色的勒痕!
周桃一瞬间险些以为见鬼,愣了一阵子才发现这是她自己。
啊——
周桃跳起来,撞倒了凳子。
她扑在镜子上,手颤抖地搁在那勒痕上,指尖清晰地感觉到那条黑印的深,还有五个指痕,咽喉的疼痛如烧灼,提醒她一切真实存在——她被人(或鬼?)半夜勒过脖子?!
周桃呆呆看了半晌,啪一下又推倒镜子,拔脚就向外奔,砰一下推开隔壁的门。
门开了,镜前梳头的君珂,不急不忙转头,对她一笑。
这一笑周桃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连着倒退三步,心知不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回房,匆匆开始收拾包袱。
四面楚歌,八方埋伏,此地不善,不可再留!
“小姐你去哪里?”门口人影一闪,红砚和呆丫头君珂,一左一右门神般堵在门口。
周桃眼神一厉,正想将两人推开,突然看见红砚和君珂脖子上,赫然也有黑色勒痕。
周桃一呆,推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掠过惊讶——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自己被耍,而是真的昨晚集体遇鬼了?
她愕然指着两人的脖子,红砚和君珂傻呆呆地一摸,也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周桃怔怔看着,一时心中如罩云雾,混沌迷蒙。
眼看着被红砚发现,又出了这么离奇的事,暂时是走不了,周桃退后一步,挥手示意两人出去。
红砚和君珂转身,门口窄,同时转身的两人挤在一起,君珂身子一斜,一个小小的黑色玉坠从她袖子里滑出。
周桃眼尖,看得真切,立即上前一步,将那东西捞在手里,君珂浑然不觉,自顾自走开。
等人走了,关上门,周桃低头一看掌心东西,顿时心中狂喜。
那是一块黑色的玉,质地细腻坚硬,正面是纳兰氏皇族专用图腾驭日金龙,背面是仙山云雾,霞间神鸟,围拥着古篆字“冀”。
周桃是冀北统兵大将家的独养小姐,如何不明白这块玉代表的含义,这分明就是冀北王府近乎至高无上的嫡系传承代表证物,居然出现在那丑女手中!
周桃眼底掠过一丝嫉恨——她在鲁南王府号称受尽宠爱,但那啬刻的老头子,所谓恩宠也不过多给她几件首饰而已,王府核心权柄,离她足有十万八千里,不想这个什么都没做的丑女,居然就得了纳兰述如此欢心!
她将玉紧紧握在掌心,心中谋算着该如何利用这宝物,不知不觉便走到楼下,突然看见纳兰述身影一闪,拐过墙角。
纳兰述一向姿态自如,很少有这种谨慎鬼祟之态,周桃好奇心起,悄悄跟了过去。
纳兰述一直走到客栈偏僻的西北角,那里有处竹林,竹林里已经有人在等候,看见纳兰述过来,恭恭敬敬施礼。
“主子……千霞谷那三千精锐铁骑……等候您的命令……”
纳兰述声音沉吟,“……我这边还有事,这样吧,让人带了我的信物去,调动铁骑去拦堵鲁南王世子……鲁南那老家伙,竟然敢和我冀北大将勾结,动我冀北根基……不给他个教训怎么行?”
“……杀还是掳……”
纳兰述眼角斜飞过去,“……你看着办么!”
随即想了想又道,“王世子还没到鲁南冀北边境,你们不要太早出动打草惊蛇,先替我办件别的事……”两人走到竹林另一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了。
周桃无声无息地,向后慢慢退了出去。
晨间日光照着她鬓发微乱的脸,她表情狞厉,眼神得意而欢喜。
天无绝人之路,不是么?
本来心中无措,不知该留该走,留,像怀抱一堆炸药一样疑神疑鬼惴惴不安;走,又觉得纳兰述似乎并没有发现不对,这么一无所得地离开实在心中不甘,如今好了,老天自有意旨,指引她走上最合适的道路。
把这个重要的信息报给鲁南王或者世子,何愁以后没有出人头地之机?
她手中有纳兰述的重要信物,不怕鲁南王府不信。
想到这重要信物,她心中又是一动——听纳兰述刚才口气,似乎那三千铁骑还在听命等候,只等信物到来便听从指挥?似乎准备拿信物去发令的人暂时还不打算过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抢先一步,拿了手中的东西,去接收了那三千铁骑?
如果能将冀北王府的秘密精锐,引到鲁南王面前——那才是无可比拟的大功!
周桃捏紧了手中的玉,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她一向胆大,将门虎女,养出一身泼辣敢为的性子,谁知周家倾倒于顷刻,她无奈托庇于鲁南王府,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心中早已压抑了太多不满,遇见纳兰述原指望攀龙附凤改善境遇,不想也是事事不如意,此刻这个想法虽然冒险,却是当前可以闯出新天地的唯一契机!
周桃主意已定,后退的步子越发加快,匆匆回房,看见纳兰述还没回来,红砚和君珂去了厨房准备早饭,赶紧随便收拾了点细软下楼出门,一溜烟地跑了。
她的身影刚刚出了客栈后门,纳兰述从竹林里晃出来了,含着根微黄的竹叶,吹着小曲儿。
君珂端着鸡丝粥从厨房出来,向门外看了一眼,蒸腾的热气,遮掩了她脸上的神情。
幺鸡打了个呵欠,从一株大树浓密的树梢上懒洋洋爬下来——这几天被迫东躲西藏的,终于解放了。
“吃粥吃粥。”纳兰述一步上前接过君珂的托盘,“我的小姐,这几天委屈你扮丫鬟了,来,从今天开始,奴才来伺候您,啊,鸡丝粥您想加糖呢,还是加盐?或者加蹄髈?”
“加一钱小心,二两担心,三斤不放心。”君珂正色道,“小王爷,你省省吧,奴婢可不敢要您伺候,怕是一不小心,就被伺候到姥姥家了。”
“哪能呢。”纳兰述微笑,“还有,我的小姐,别小王爷小王爷这么地叫,听起来嫩得像笋似的,要知道你未婚夫我如果不是守身如玉意气高洁,三个孩子都能抱上了。”
“是吗?”君珂笑嘻嘻,“请问守身如玉意气高洁的大王,你可以让你的三个孩子让开,让我专心吃粥吗?”
“你吃你的,我想一下我的要紧事。”纳兰述手撑在她肩膀上,憧憬地道,“喏,三个孩子,老大呢,叫纳兰苏,老二叫纳兰菲,老三叫纳兰苏菲……”
君珂“噗”一声喷出了嘴里的粥,射了对面幺鸡一脸……
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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