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本来就因为成绩下降而沮丧焦虑,再被父母这么一数落,自卑、难过、伤心、绝望……她躲在房间里痛哭一场后,拿把铅笔刀割开了静脉。若非家长及时发现送往医院抢救,小命休矣。
这件事学校一边对学生封锁消息,一边紧急召开家长会。校方和家长共同商讨要如何减少与舒缓高三学生们巨大的精神负荷与心理压力。很多惯常厉声厉色批评孩子的家长听闻此事都吓了一大跳,回家后对自己的孩子和颜悦色了许多。那些“不争气、没出息”之类的话再不敢挂在嘴边,唯恐激得自家孩子也像那女生一样想不开寻死。
秦妈妈开完家长会后就特意找女儿谈心,告诉她只要尽力了,即使没考上大学也没关系,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等等。
秦昭昭这段时间也倍感压力,因为她的排名也下降了几位。在这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刻,同学们都在拼命般的学习,竞争非常激烈。她不算天资特别聪颖的学生,只能将勤补拙,加倍地用功努力。天天晚睡早起,折腾得眼睛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但最近一次考试中,名次还是又掉了一位。她也不由得焦虑起来:怎么这么努力还赶不上人家,我是不是真得很笨啊?!
而她的焦虑还无处倾诉,谭晓燕走后她再没有适合吐露心事的朋友。当然她和她还保持着通信来往,但她的信中充满对实习的失望。学校安排给她们的所谓实习,其实就是在虎门镇工业区的一家制衣厂当车衣女工。车间的工作单调枯燥又辛苦,每天从早晨八点工作到傍晚六点,中间只休息一个钟头,晚上还几乎天天加班,生产出大批大批的成衣销往全国各地,为老板赚回丰厚利润。她们的工资却因为是“实习生”而低得可怜,加班费一个小时才两块钱。
一群才十来岁的学生几曾何时吃过这种苦头,没干几天就都哭哭啼啼地想家、想回去。带队老师说,这是由校方统一安排的实习,学校为学生们挑选的这家实习单位已经算不错了。虽然实习工资低点加班费少点,但毕竟有得发。作为刚出校门手艺不精的服装设计专业学生,还想怎么样?总不可能一毕业就有间办公室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坐进去画设计图吧?
“凡事都得慢慢来,你们要学会从头做起,不要好高骛远。实习一定要参加,不参加者扣发毕业证。”
扣发毕业证的杀手锏,让大部分学生们委委屈屈地留下继续实习,小部分人则不管不顾地走了。她们实在吃不了苦,打电话回家哭诉,哭得电话那端的父母心疼万分:“不好就回来吧,千万不要硬撑,把身子骨熬坏了。”
谭晓燕留下了,她给家里打电话时只字不提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辛苦。报喜不报忧,免得父母担心。给秦昭昭写信时才会说一说。
“昭昭,打工真得很辛苦!我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来虎门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大海在哪边呢。每天都在上班,每天都要加班,工余时间最多就在工业区里转转,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看海呀?”
谭晓燕自己都满腹苦水,秦昭昭不好再拿她的问题去烦她。只是写信告诉了她有关高扬的事。
高扬之前在游戏机房打伤的那个人,送往医院救治了几天后终是宣告不治。这下事情就闹大了,从伤人罪直接变成杀人罪,而他又是在派出所挂了号的不良少年。犯了这种案子,警察撒出天罗地网把他抓回来,据说起码也要判个死缓。
高扬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而锒铛入狱,这件事作为青少年犯罪的典型案例刊登在小城晚报上。在治安尚可的小城,杀人这种大案是不可多见的,而犯罪的又是一个还不足十九周岁的男生,当然值得大书特书地报道一番。
秦昭昭听说这件事后半天回不过神来,实在太震惊了。杀人——这个血腥恐怖的词,在她的概念里只存在于电视电影中。与她生活的世界、与她熟悉的人事、风牛马不相及。可是现在高扬却成了杀人犯。她竭力回忆那个粗犷硬朗的男生,他其实不是坏人,怎么就成了杀人犯?据说那晚的游戏机房,最初他与那人只是寻常口角,后来演为斗殴,他想也不想就抡起一张椅子朝着对方劈头盖脸砸下去。就是那一砸,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谭晓燕收到这封信后很快回了信,满纸的震惊与感慨。信终她写道:
“昭昭,我万万没想到高扬会弄成这样。原本他爸妈已经在托人介绍他去一家车行上班,他也说过参加工作后就不会再动不动跟人打架生事了。可是现在……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呀!”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十八岁这年的早春,秦昭昭和谭晓燕一起初次认识到“世事难料”。高扬由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变为锒铛入狱的阶下囚,就是这四个字的最好注释。
因为谭晓燕的离开,因为高扬的入狱,更因为学业的压力,秦昭昭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人也显得没精打采的。
这天晚自习时停了电,教室里一片欢呼声。没日没夜地学习学习再学习,意外停电让学习不得不中止,超负荷运作中的学生们都像过节似的开心。值班老师让学生们先在教室里等着,他去看下是什么缘故导致的停电,再决定是否提前结束晚自习。
老师走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溜出教室透口气。秦昭昭也到走廊拐角的阳台处站一站,晚风带着早春的寒意迎面吹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
“秦昭昭,你别在这里站着,这里风大,冷,很容易着凉的。”
是林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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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谭晓燕的离开,因为高扬的入狱,更因为学业的压力,秦昭昭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人也显得没精打采的。
这天晚自习时停了电,教室里一片欢呼声。没日没夜地学习学习再学习,意外停电让学习不得不中止,超负荷运作中的学生们都像过节似的开心。值班老师让学生们先在教室里等着,他去看下是什么缘故导致的停电,再决定是否提前结束晚自习。
老师走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溜出教室透口气。秦昭昭也到走廊拐角的阳台处站一站,晚风带着早春的寒意迎面吹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
“秦昭昭,你别在这里站着,这里风大,冷,很容易着凉的。”
是林森的声音。
大年初六高三年级提前上课那天,班上好几个同学没来,其中有林森。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是朝着高考全力冲刺的时段,一些自知考不上大学的学生不想参加高考,便不愿再来学校浪费时间,另谋出路去了,过几个月再回校来拿毕业证。老师们也巴不得这些滥竽充数的学生离开,免得他们还要多操心。
林森没来,起初班上的同学还以为他也不打算继续留在学校念书了。但前几天去他家拜年都没听他提起过呀!后来班主任说他只是请假,晚几天再来上课。
秦昭昭听说林森请假,不由想起那晚他送她回家摔倒的事。当时他说没事,但第二天周明宇却打电话来说他的嘴唇豁出一道大口子,破相了。她将信将疑,有于倩以“抢救”捉弄林森在先,她觉得周明宇的话里可能也掺了水分。但还是答应打电话去林家表示一下关心,无论如何,人家总是因她而受的伤。
周明宇打来电话时是她妈妈接的,然后再叫她来听。她接过话筒后妈妈一直在旁边,看似整理东西,但她知道其实是在注意听她讲电话。在这非常时期,任何一位母亲都会紧张女儿的异性同学来电吧?谁也不希望自家女儿临近高考了还陷进早恋的漩涡。
果然,她刚挂断电话,她妈妈就马上问:“哪个同学摔伤了,要你打电话去关心?”
“林森昨晚送我回来时摔伤了,当时我问他有没有事他还说没事,原来嘴唇其实磕了一道口子,差一点破相。妈,您说我要不要打个电话去关心一下?”
秦昭昭的反问原本并非征求之意,而是一种类似将军式的反问:您说我要不要打——肯定要打。
但秦妈妈当女儿在征求她的意见。她想起这个林森以前是喜欢过秦昭昭的,现在没准还对她有意思,要不昨晚怎么是他送女儿回家呢。那么多男生谁送不行?现在他因为送她回家受了伤,女儿打电话去关心一下原本也是应该的,可她却不能不多想一层:这电话来电话去的两个孩子可别因此黏乎上了。这个年龄的男生女生很容易因为大人看来不过如此的小事而萌发感情,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她想还是防微杜渐为上策,千万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弄出什么乱子。虽然当着女儿的面她说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那只是为了不给她增加压力。事实上,她很希望女儿能考上大学。像他们这种普通的工人家庭,孩子想有个好前程只能靠自己努力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将来好找份好工作,父母这方面帮不上任何忙。而女儿也一直很努力,她不希望她的努力都拼到最后一刻还前功尽弃。
“不用打了,昨晚摔了跤后他还能没事人似的送你回家,一定没什么事。而且他昨晚都没跟你说,怎么今天又会叫人来跟你说呢?可能是刚才那个男同学跟你开玩笑。好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复习去吧。”
秦妈妈这么一说,秦昭昭也觉得有可能,周明宇或许是在捉弄她吧。于是听话地进屋复习,但心里却时不时地想着这件事。林森昨晚摔跤时她听得一声轰响,应该是摔得挺重,他却说没事。天黑,她也没看清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到家后,他又站在阴影处跟她告别,谢绝了她请他进屋坐的邀请。是不是因为嘴磕伤了的缘故?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还是应该打个电话给林森。不过妈妈不赞成,她也能猜出几分她不赞成的原因,决定瞒着她悄悄打。
电话机在客厅,父母为免影响到她关着门在大房里看电视,她踮手踮脚从房里出来给林森打电话,仿佛一个在敌人眼皮下过关防的游击队员。电话接通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