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减慢,最后竟停下了,像是在等候谷里的人自动现身。
莫离待那军队进人谷中。但骑兵训练有素,贸然进入斋地是兵家大忌,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按照莫离的计划行事?正僵持间,突然天际一道白光,紧接着闷雷响动,竟是暴雨将至的天象。
闪电将夜空照亮如白昼,乌云般的阴影突然有了动作,箭头一般向谷内插去。我与上距离遥远,但心之所至,双目不离阴影所向之处,见此情景只觉惊心动魄,而天地间雷声持续,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空气里充满了令人窒闷的味道。
我料到莫离已经将军队引入谷中,但身上被点了穴道,任何地方都去不了,只好听天由命,更不可能奔到山谷内去看个究竟。
狂风骤起,吹的长蔓疯狂摆动,擦过我的皮肤,像是要席卷一切而去,雷雨将至,天有异象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宫里的钦天监说过,雷电交加时切不可呆在树下,否则极有可能被击中死于非命。
我咬牙闭眼,莫离,要是我被雷劈死了变成鬼,第一个去找的一定是你!
奔雷声再起,却不是从天上传来的,只听十数匹奔马由远及近,笔直向我所在的地方奔来。虽然是在这空旷的草原上,但起落整齐,听上去竟像是同一匹马发出来的,我怕是有骑兵发现了我的踪迹,心里一凉,却听那些马儿到了树下便止步长嘶,就在树下停下了,所停之处背对树洞,显然是没有发现我。
有人用生硬的汉语说话,那声音入耳熟悉。
“重关的探子已经有信过来,公主她确实没有入城,也没有从关口出关的迹象,我们跟丢了。”
“还是你莽撞,否则那日在断崖之上,我们便可将她与其他人一同拿住,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另一人的声音响起,一口流利的汉话。
我在洞中悚然而惊,一是为他们的声音,二是为他嘴里所说的公主二字。
那说生硬汉语的声音我曾听过,正是在蓝家庄外追击我们至断崖边,又在那官道客栈里差些发现我们行踪的铁木尔,他曾将铁索桥拆断,让桥上所有人跌落断崖,除了我与莫离,其他人至今生死不明,也是在那一刻,我听到那个汉人的大喊,说主上有令,要将我毫发无伤地带回。
他们在说公主,什么公主?哪个公主?平安公主已经死了,这世上现在只有平安而已,哪里还有公主?
我惊慌失措,只想远远逃离这些可怕的人物,或者闭上眼,关住耳朵,假装自己是不存在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才好。但身体被点了穴道,根本动惮不得,而他们的对话仍在继续,丝毫不漏地灌入我的耳朵。
有一道声音响起,充满怨毒,“铁副将做的也不算错,右使武功高绝,既已拒绝主上招揽,这等人物,若不能为主上所用,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有人阴测测地接了一句,“可惜那日我与大哥、四弟在庄中疗伤耽误了,若是能与铁副将一同沿途追踪,以那富商所言,右使当已中了透骨钉之毒,杀他易如反掌。”
恐惧让我呼吸停止,说话的是长老们,那几个阴毒的老头也来了!
“二庄主何出此言,诸位庄主为完成主上之托多有折损,此番还能同来协助,在下感激。”
铁木尔一声不吭。黄长老的声音响起,风中略有些尖锐,“主上瞒我们几个老的也瞒的好苦啊,若是早知此女人便是公主,我等何至于如此轻忽大意。”
青长老又道,“我们沿途细察,见有马车遗弃官道侧旁,客栈老板已经证实有两个身穿官服的公差夜宿他处,其中一人如有急病,但第二日晨起即愈,又换装离开,我在此二人房中寻到我扇中的透骨钉,相信此二人正是右使与公主。”
“铁木尔!”
有铁甲双膝落地的声音,接着便传来一些我所听不懂的墨国吁的喊叫声,铁木尔也用墨国语叫了一声,那嘈杂声才停下。
“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算了,主上已有示下,要你将功赎罪,只是你这些兄弟们如你一般,难带的很,有时候我真不知,此次任务的主将究竟是何人,这儿究竟该听谁的令下才比较好。”
此人说话语气平缓,却暗藏阴冷,令我越发觉得寒,又怕他们会发现我的行踪,呼吸都不敢放开,幸好天上闷雷滚滚,大雨缰落之时,草原风势猎猎,他们说话都必须提高了声音,哪里有可能注意到树上我的细微呼吸声。
青长老开口,“右使既然未死,那么必定会将公主带回教中,若他没有从重关城出关……”
“那就是翻过云山,走了山道。”黄长老接上他的话,嘿嘿两声,“翻山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我们正好抢在他的前头到入圣山的必经之处等候,不怕他不出现。”
“长老们如此尽力,在下必会在主上面前提及。”
“为了此事,三弟已不幸……还望先生替我们在主上座前多多美言几句。”蓝长老叹息。
我听到这里,不由对他们口中的那个主上畏惧之心大起。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这些圣火教的长老们变得如此低顺还有铁木尔,此人行事勇猛,又明显不服说汉话的汉人的指挥,但只要他一提到“主上”两字,立刻俯首帖耳,恭敬有加,不但自求责罚,竟然还当场跪下。
能够将这些毫无相同的江湖人与兵士集结在一起,还能令他们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服务的人,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物!他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找到?
远方天空一白,雷声再次炸响,远方同时传来山石滚落之声,但雷声如天崩地裂,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反而然人感觉模糊。
我猛惊,知道那是墨国骑兵已入谷,桑扎等人正按照莫离的安排滚下山石堵其后路。
树下的人也被异响惊动,那汉人说话:“出了什么事?”
铁木尔还未回答,青长老已经开口,“如此惊雷,暴雨随后而至,我等不宜在树下久留,还是先赶路要紧。”
那汉人便答道:“二庄主说的极是。铁木尔,你,命人去那边查探一下,探明情况之后再跟上队伍回报。”
铁木尔应了一声,立刻有马蹄声向着山谷的方向奔出,而剩下的人纷纷上马,就要一同离开。
我心中暗暗吁了口气,无论之后再发生什么事,现在这种时候,能远离这些煞星总是好的。
“慢着。”有人开口,然后是脚步声,衣摆与长草摩擦的声音,移动,靠近,逼近我的面前。
阴测测的声音,带着锋利的死亡味道。
他蹲下身,说:“这里有人。”
我从幼时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岁时起,对“死”这个词一直都不太放在心上,总觉得活在皇宫那么一点点打的地方里,又满身病痛,生又何欢,死又何苦?
后来遇见了季风,他说我怪力乱神,那道士说的话也没什么可信的,他说这天下很大,不止有皇宫这一个地方,他还说我一定能长久的活下去,问我要不要与他一起。
我从那个时候,突然对“生”这个词充满了眷恋,活着才能一直见到他,活着才能与他在一起,我为什么还要死?
我就是这样,熬过庆城山顶飞三年凄清的;我就是这样;怀着万一的希望,等到他再次出现。现在的我好不容易能够与他重新在一起,若是落入这些人的手里,若是我死了……
恐惧如一只大手将我攥住,再将我挤压成泥。我眼前白光频闪,那不是天上落下的闪电,而是惊怖的颜色,摄去我的心魂,让我无力呼吸。
一切都来不及了,铁扇骨穿过洞口草丛,黝黑的顶端出现在我眼前,我正惊恐,背后突然一空,整个人便仰面坠落下去……
5
我这一番下坠不知经过多久,一开始还听见隐约的惊咦,从那洞里发出来,但随即所有的声音与光线便一同消失无踪,只剩下无止尽的下坠。
我在坠落间神志恍惚,想自己难道是跌进地狱里去了?身下突有异物,却是一大张网,被我的下坠冲力绷紧拉直,交缠在一起的绳索被拉扯得吱吱作响,但幸好没被我冲破,最终让我停住了。
我陷入大网中央,像是一条落入网中的鱼儿一样在半空中晃荡。正茫然间,耳边有声音响起,有人站在网下面仰头道:“我这还当什么落下来了,原来是个小姑娘。”
我挣扎不能,又不好开口说话,急得两眼冒火。他咦了一声,不知开动什么机关,那大网徐徐落下,最后落到接近地面与他双目赤平的地方,仔细看了我两眼,眼中露出惊奇之色。
“还是被点过穴的。”
我终于能够看清这人的摸样,是个眼角有细纹的男人,鬓角带灰,该是不年轻了,但一张喜气洋洋的孩儿脸,双目晶亮有神,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
这男人左掌一翻,指尖微光闪动,竟是夹着数根金针。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针尖逼近我,带着森森寒气,怕得胃部一阵痉挛,但随着金针插入,身上一松,接着我便不自觉地呛咳出声,穴道竟然解开了。
他将金针插入长条黑色丝绒上,收起缚在腰间,抬头笑嘻嘻地看着我说话。
“小姑娘,你怎么会跑到树洞里去的,跟人住迷藏吗?不对不对,你是给人点了穴道的,谁欺负你?“
这人说话语速奇快,又很是唠叨,我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还未缓过一口气来,想开口都不知道怎么插进他的话里去。
他见我不说话,金针又拿出来了,“难道哑穴还没解?不会啊,来,让我再看看。”
我怕他又用针扎我,抓着网子向后猛退,“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好了,谢谢你,谢谢。”
他就笑开来,两眼弯弯,配着红润脸颊,很是可爱。
“那你不说话,这儿难得有人来,先下来吧,要不要我帮忙?”
我虽然还不明情况,但是总是待在这网里总是步行道,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手脚并用的跳了下来,立在洞底张望四下,只见这地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