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
这不是梅丹吗?如愿最后一次见到梅丹,是跟哥哥一起,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刘疆严厉地问。
“如愿,没有关系,你可以说……”顾向阳道。
如愿看了一眼顾向阳,叹了口气道:“一个多月以前,大概是我哥哥婚礼前的一个星期……”
“在哪里?”
“在郊区,陵园附近的小路上,她的车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她是来找谁的?”
“找我哥哥……”
“他们说了些什么?”
如愿又犹豫起来,问:“我一定要回答吗?”
刘疆正色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三十四条、第三十五条规定,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公民和组织应当给予支持和协助。阻碍人民警察调查取证的,可以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你如果不想回答,算不上阻碍调查,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就抓走你关起来的。”顾向阳说。
“顾向阳!”刘疆气急败坏地说:“你再这样我就要赶你走了!”
“她找我哥哥要东西。”如愿答道。
刘疆这才稍微气顺一点,问:“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见到刘疆怀疑的眼神,如愿无可奈何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哥哥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清楚……”
“他们有争执么?”
“算是吧……”
“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吗?”
如愿摇摇头。
“那你知道梅丹死了吗?”
如愿这一回是真的吓到了,她震惊地摇摇头,那模样不像是装的,刘疆沉吟了一会儿,看来这个事情可能真的跟如愿无关。
“你恨梅丹吗?”
如愿还是摇头。
“她拔了你的指甲,你一点都不恨她,一点都不想报复她吗?”
“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想着报复呢?”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为什么?”
刘疆被如愿问住,有些尴尬,又问:“你最后一次见你哥哥又是在什么时候?”
如愿偷偷看了一眼顾向阳,发现他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忙低下头来,声音低低地说:“他结婚那一天,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你们兄妹有什么矛盾么?今天是除夕,怎么都不一起过年。”
“今天是除夕,你怎么还不回去过年?”如愿忍不住反问道。
刘疆被呛住,不再多问,反正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要做饭了。”如愿说。
刘疆站起来道:“还有什么情况要了解,我们会再过来。”
“你们都不过年的吗?”如愿问。
刘疆以为如愿又是在呛自己,没好气地说:“犯罪分子又不会因为过节就不作案了。”
如愿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也对,你们的工作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一辈子都在帮助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抓那些犯罪分子,保护普通人不受到伤害,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好人坏人,那他们肯定就是好人了。如愿的工作让她觉得生活里很多东西都是一片混沌,可是看到顾向阳,还有他的同事们,如愿就觉得,这混沌之中是有很清晰的一条线分隔着黑与白。
见到如愿的语气这么诚恳,刘疆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有些尴尬,顾向阳便道:“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就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可是刘疆见到顾向阳丝毫没有要换鞋子跟自己一起走的意思,脸又黑了,问:“你不换鞋子做什么?说了今天去我家吃年饭的,你嫂子做了一桌子的菜。”
“你们一家人团圆,我就不去了。”顾向阳说。
“这什么话,你不是我兄弟么?”
“我就在这里吧。”
“顾向阳!你是想背处分么?”
“你不跟领导说,他怎么会知道。”
“你就掐准了我对你好是吧?顾向阳,我跟你说,这一回我说不定真的会去告诉领导。”
顾向阳一脸无奈地看着刘疆,声音里有意思祈求。“哥,今天过年。”
刘疆看了一眼顾向阳,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如愿,无奈地叹了口气。做这个案子,他们对如愿的身世和人生也都是做过深入了解的。仔细一想,这两个人也是可怜,能做个伴也是不容易。
“算了算了……我走了,你记得明天早上要去单位报道,有任务。”
“我知道,谢谢……”
刘疆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了。
顾向阳转过身来问如愿:“我看你买了很多菜,要不要我帮忙?”
如愿一愣,点点头说:“那……你帮我洗菜吧……”
“好。”
顾向阳走到厨房里,如愿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平静下来也跟了进去。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着,除了做饭的事情,别的事他们只字不提,都知道这温馨太短暂,谁都不愿意去破坏。
如愿炒着菜,却有种想哭的心情,既眷恋又感到一丝心酸。这团聚的日子,人人都和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一个屋子里一张桌子上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不被别的人需要。他们两个都是被世界不要的人,虽然都有同事朋友,但说到底对于他人还是无关痛痒的人。只有他们彼此真正的需要对方。
菜都摆上桌子,已经快八点了,如愿说:“要不要看春晚?”
“看看吧。”
如愿打开电视,两个人坐在桌边吃年夜饭,电视里热热闹闹的,小品不算有意思,但他们都愿意笑。如愿给顾向阳剥着虾,顾向阳给如愿挑着鱼刺,两个人有一搭每一代地说着这世上最无用的话。有的人天天过着这样的生活,以至于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就是寻常,哪里知道平常的可贵?可这两个人都知道,知道简单温馨的生活最难得,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念着,不舍着。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很慢,心里都有些逃避的想法。
“要不喝点酒吧?”顾向阳说。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喝酒不合适吧。”
“都一个多月,早就好了。喝一点吧,今天想喝一点。”
如愿没有办法,便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喝了杯酒下肚,有些话顾向阳才有勇气说出口。
“你怪不怪我?”顾向阳忽然问。
“怪你什么?”如愿疑惑地问,手上还继续给他剥着虾。
“我醒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过你,出院之后也没有找过你。”
如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剥虾,微笑着说:“怪你什么,是我跟你提的分手,你不来找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又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我不是不想找你,是因为……”
“我知道的。”如愿把剥好的虾放到顾向阳碗里,笑眯眯地说:“于情于理,你做的都是对的。”
顾向阳无奈地苦笑起来,道:“有时候真觉得你要是不讲理一点就好了,然后再自私一点,再为所欲为一点……”
是啊,如愿想,逼着他放弃抓捕自己的哥哥,逼着他放弃这份工作,逼着他选择她,而不是他的人生理想,逼着他从此之后只有她,别的都不要。这样子,说不定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我哥哥不会再找你了……”如愿低着头说:“他已经答应我了,你以后不用再小心。”
“我知道,要不然我不可能活着离开那里。”
顾向阳了解木如夜,他的个性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不会留给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要么安抚,要么就让对方永远都不可能有反击的机会,木如夜从来是这样。那日他被抓走,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对不起……”如愿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低低地,有些哽咽地说:“我哥哥对你做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虽然如愿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了,可是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向阳说:“你不用说对不起。而且我跟你哥哥之间的事情……已经不存在对不对得起了,我们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所以……”
所以最终只得一个生一个死。顾向阳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如愿,心里觉得一阵难过,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却是她一直在失去呢?
“你哥是因为我所以才生你的气吗?”
如愿苦笑道:“他要是是生气就好了……”
生气还有消气的时候,哥哥对她现在是冷漠。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屋子里一时只有电视里的热闹的声音,小品演员们夸张的演绎,观众们配合的大笑和鼓掌。顾向阳和如愿多想也投入其中,只可惜他们都不是好演员。
“顾向阳,我从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选择当缉毒警察?”
“我爸爸从前就是缉毒警察,小时候他在我的世界里就是超级英雄,我希望长大以后能变成他那样的男人。我记得我小时候对我爸说我也想当警察,他问我知道当警察是做什么吗?我说,抓贼。他又问我,为什么要抓贼,我说,因为他们是坏人,我要抓坏人,保护好人。我爸很高兴,他对我说,要我记住这个回答,一辈子都不要忘……”顾向阳很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他回忆着从前,嘴角有淡淡地笑容,继续说道:“抓坏人,保护好人不受坏人的伤害,没有什么复杂的,也没有多余的原因,从我还是个小孩子,到我成为了一个警察,很多事情都变了,只有这件事情,在我生命里贯穿始终,从没有改变过。”
如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被毒贩子报复……”顾向阳捏紧了桌上的酒杯,眼眶有些红,声音沉沉地说:“我的父母都被杀了,姐姐被他们糟蹋,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里自杀了。”
“就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吧……”如愿想起来,那段时间他消失了一阵子,情绪非常不好,回来的时候带着母亲的遗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