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起来,坐在他身侧说:“辞云,我不做生意了,你也不做生意了好吗?我们拿着钱带着女儿去环游世界怎么样?走到哪住哪?你应该会喜欢这么随性的生活。”
小彦吃饱了,她用舌头把奶嘴抵了出来,头歪向一边,嗯嗯啊啊了几声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江辞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先把孩子放进了婴儿床,然后站起我面前,揉揉我的头说:“随遇而安。”
我眼睛里有层隐隐的湿润在浮动着。他退一步,别人可能就会进十步,要是放在一起,别人敢进一步试试,腿早折了。
“对了,阿深回去之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他的大手玩弄着我的头发,黑丝在他指尖一顺到底。
江辞云突然问到这个事情,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立即躲避他的目光说:“他挺好的,我和他解释了情书的事情,很多话我也说清楚了。你知道的他是个明事理的人,等过段时间,可能他自己也就想明白了。”
可事实上,我觉得江辞云和许牧深的关系可能会越来越糟,许牧深一直痛恨资本家,江辞云是个例外,而当例外也变成了讨厌的对象,两种东西叠加在一块,我真不敢想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许牧深是三天后上门的,他拎着酒来,我和江辞云都十分意外他的突然到来。
“怎么,不欢迎?”许牧深笑得很自然。
江辞云摇头:“当然不。”
商临冷淡地看了眼许牧深,勾起唇的一瞬间让我突然有点害怕。
“我带了好酒,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痛快喝过了。”许牧深说。
我无法直视许牧深的眼睛,一看见他就无端想起那天他说的那些全然没理智且不符合他身份的话。
“好,来喝。”江辞云双手插在腰上,站姿很随意,嘴上没什么矫情话,可我看得出来他挺高兴的。
我说我去炒菜,许牧深说要上楼看孩子,商临依在门框上说:“弟妹,其实你挺可怜的,和我一样。”
我炒菜的动作一停,横他一眼,起初并不想搭理他。
商临干脆走了进来,他靠在放煤气罩那一侧的桌上,盘着手对我说:“辞云喜欢你是因为你在陆励身边,许先生喜欢你是因为你在辞云身边,如果你只是个孤独的个体,可能未必有那么多人对你争来抢去。”
我的心咚了一下,暗自咽下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我是那么好受挑拨的人?少白费力气。”
“我在说事实。”商临的语速太慢了,我转头看去时,一侧的刘海又很不舒服地遮住他一只眼睛,我莫名打了个激灵。
他脚步一挪,伸手从滚烫地锅里抓起一快半生不熟的鱼片往嘴里送,我用铲子打他的手,沾着他一手背的油。
不得不说,他真有点变态,不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自顾自走到水龙头那把他的手冲洗干净,又慢吞吞地说:“女人都是很蠢的东西,你敢不敢试试辞云到底爱你多深。”
我的心猛沉了一眼,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笑:“我不清楚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是精神,还是身体的忠诚。别太自信,别以为自己有多重要,有些人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心一意,可不爱的时候同样很残酷,他会对另一个女人好。所以评价一个人,有时候你会发现能出现很多奇怪且截然相反的答案,原因是,看站在谁的立场上来解读这个人。比如我,在我眼里,辞云永远都是最卑鄙最邪恶最无情的人。”
商临笑得很浅淡,也很冷。我的心湖犹如被丢如一颗细碎的小石头,落下去荡开波纹,却很难捞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小时候的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哪有哥哥要爸妈打死弟弟的。”我瞪着他。
商临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他反问:“你看见前因后果了?如果只是听说,请不要义正言辞。我让爸妈打死他的那次,是半夜他偷偷到我房间一夜间改了我的作业本,让我得了零分,被全班人笑话。”
我看着他,不说话,也忘了炒菜这事。
“听起来是不是很幼稚?可小孩子的过节就是这么简单,我是学霸,老师的表扬和批评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他走过来,身子一撞把我弹到一边,手掂量了几下翻动着锅子,又从我手里一把夺走了炒菜的铲子,铲去了锅底粘连的部分丢进垃圾桶。
“大哥,你他妈三十好几了!”我哭笑不得。
商临炒着菜,他不看我,慢吞吞地说:“这只是最开始的导火线,他做了很多伤害我的事,最严重那次我差点去见了阎王。别人对我好,我会对他加倍好,别人对不好,那么对不起,我不会以德报怨。”
“你想挑拨辞云和许牧深的关系,可他现在上门了,明显想要和解呢。”我说。
“哦。”商临摇头,慢吞吞地说:“弟妹,你可能不知道,他把提交了终止律师事务所的申请书,就在昨天。律师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是种捆绑,再说云深两个字原本就有一个是他的,白白为个男人挨了一刀子,然后这个男人娶了他喜欢的女人,哪个男人真能咽下这口气?”
我的血似忽然倒流般冲上大脑,急吼吼地说:“不可能。”
商临淡笑:“弟妹,我说过很多次,你会看见真正的江辞云。你可能不会离开他,但他会离开你,你会对我以前的遭遇感同身受。”
☆、157 纵我们一生猖狂
我的心理防线正在缓慢崩塌,我自己能感觉到这种奇妙的变化。在他一次次重复,以及灌输这种思想给我时,我问自己,真的还能固似磐石般坚定吗?
答案是,并没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曾经一个个熟络以及被肯定的人,优点被锋利的刀子一点点剜去,漂亮光鲜的外表突然变得血糊糊的,不忍直视。
“拿盘子来。”商临摊手向我。
我木纳了一会,弯腰拿出个白瓷盘子供商临装菜。
“行了,出去,我来。”商临三次断句,慢到让我有点不舒服。
我没再理他,暗自白他一眼从厨房里出去,一想到许牧深和江辞云在楼上,我蹭蹭蹭地跑上去。
许牧深坐在婴儿床边,手指轻轻拨弄着小彦的脸,江辞云则赤着脚站在窗口,像是在看风景。
许牧深看我一眼,然后就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像是当我根本没存在。
“可以吃饭了?”江辞云问。
“他在做。”
江辞云点头,然后突然间没了声音,很奇怪的沉默仿佛把我们三个人同时推入了冰窟。
“唐颖,我律所不开了。”许牧深慢慢站起来。
我心惊了一瞬。
江辞云走过来,对我说:“阿深会进云深,他老头也一直希望他从商。”
我又心惊了一下瞬。
一切都按照商临的计划在走,每一个人仿佛都逃不过命运的浪潮。它推送的真的会是一个既定的结果吗?我不忍去想江辞云会不会真的和商临说的那样离开我,他会对我无情吗?他那么爱我,对我那么好。
“都不吃饭是吗?”像鬼一样的声音飘了进来。
商临站在门口:“吃饭。”
他很快就转身离开,他们先下的楼,我给小彦喂了一次奶粉,换下了潮乎乎的尿布,一直等她睡了才下楼。
他们已经开动了,江辞云旁边有个碗,里面分着干净的饭菜,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特地给我留的。
许牧深和江辞云喝酒,酒杯里有浸着杨梅,醇厚的酒香我隔几米都能闻得到,很香。
我拉开江辞云身边的椅子坐下,对面坐着许牧深,商临在我左侧,一个独立的位置上。
江辞云摸了摸给我盛菜的碗,随后说:“还没凉,快吃。”
我与他柔和的目光相撞,他嘴角浅勾着,如是一个深爱着我的丈夫。可事实上,每次他暴躁骂我的时候我会觉得更真实。
我愣了几秒,他伸手推我的头:“傻看什么?动筷子!”
我被他逗笑了,拿起筷子就随便往个碗里戳去。
突然有个东西飞我碗里,商临丢的,他说:“大肠,装粪的。”
我讨厌吃猪大肠,但商临和江辞云好像都喜欢吃,商临应该是故意的,我胃里顿时就一阵恶心,连带原本江辞云给我盛的那些菜都好像染上了屎味儿。
江辞云知道我不爱那玩意,见我真恶心了,他也发了火,冲商临骂道:“你妈的别太过分了!”
“我们一个妈。哦,对了,她不疼你。”商临也喝了口杨梅酒。
寥寥几个字组成的话,又一次戳向江辞云的痛处,毫无预兆的,他手里的筷子冲商临飞去,筷子尖好像戳到了商临的眼睛,很快就有血冒出来。
我吓坏了。
商临却只是拿手捂住,自己离开饭桌,走出门去。
我像是用了一整个世纪的时间才转头看向了我身侧的男人。
其实,江辞云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刚刚还紧皱的眉头缓慢地舒展开来,仿佛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
“阿深,喝酒。”江辞云低低地说。
情人餐桌容不下三个人,暗自怀揣着心事的我们又将何去何从,今天在一块吃饭,明天呢,后天呢,后天的后天又会是什么。
许牧深举杯,眼光轻轻带过了我:“喝酒。”
这一晚,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不知道是被猪大肠恶心到了,还是因为天气急变又洗了水温不热的澡的关系,凌晨三点的时候我一会冷一会热,头疼得像是要炸开。
小彦的哭声让江辞云从梦中惊醒,他伺候完孩子才发觉了我的不对劲。
我头疼得不想说话,到了一张嘴就疼痛的地步,他问了我好几次怎么了,我都没说,后来他托起了我的腰,大手摸到我额头,全是汗。
“难受?”他问。
这会我的身子是冷的,很冷。
我看着他,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
我忍痛说了句:“头疼,我好冷。”说话我就哭了,是痛哭的。
江辞云立刻给我倒水,喂我吃药,完了之后他人也精神了,把我抱在怀里,抱得很紧,问:“还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