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听说妖王打不过柳施逄,那柳施逄应该称为什么呢?大妖王?或是打妖王?于鱼为这个称呼乐了一下。
柳施逄稍稍侧目,他发现这个人类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却弄不清自己是乐于见他这样还是不高兴被冒犯,总之他现在并不想发火。
“对了柳先生,人类里像是梅执义那样的天师很多吗?他们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比如说会不会寿命特别长之类的。”
“不多,也不算少。寿命较一般人类长,若是修行则能更长。”
“对啊,我听曹毛毛说梅执义家的老祖宗已经两千多岁,快成仙了。还说他能跟你打一架……是真的吗?”话说得太快,等于鱼发现不妥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好在柳施逄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道:“未曾试过。”梅家老祖宗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却从没见过,其实除了梅执义这个异类,天师与妖怪的关系一直是井水不放河水,人家没找上门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去找人只是为了切磋。
“哦哦,是么。”于鱼赶紧转移话题,“妖界与人界是相通的吗?人能不能去妖界?”
“不通,结界相隔,人去妖界将被分食。”
于鱼缩缩脖子,干巴巴地笑了笑,却听柳施逄慢条斯理又补了一句:“若有强者相护则无碍。”
于鱼已经不打算再纠结这些问题,本来就是为了转移情绪摆脱消沉的,何必又平添恐惧。他站起来仰头望天绕着大树走一圈,伸伸手脚扭扭脖子,道:“柳先生,我们重新上路吧。”
走不走都一样,但柳施逄还是点点头,起身走在前头带路。
越往前小溪越宽,渐渐汇聚成一条河,河面平缓无波,河岸平坦。然而不管怎么走,就是不见一只活物,仿佛整片森林都死了一半,没有活力。
于鱼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道:“柳先生,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柳施逄回头看他一眼,再挥挥袖子,魔术一般,陡然间河水微波粼粼,水面鱼影浮现,耳旁鸟鸣不绝,甚至还有一只兔子动着三瓣的嘴唇从于鱼身边跳过。
于鱼惊呆,“这、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森林活了起来,沉默被打破,心情也跟着畅快跳跃。
看着于鱼明显活跃的表情,柳施逄暗暗懊恼。这座幻境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他改变,除了暂时不能出去,早知道这样容易就能让这个人类高兴起来,他何必带着人走了这么久。
于鱼张开手任微风吹干额上薄薄的一层汗,他见柳施逄一动不动,奇怪道:“柳先生,为什么不往前走?”
柳施逄还在暗自恼怒,语气也变得不甚客气,“在此落脚。”
“哦。”于鱼乖乖地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来,却按捺不住喜悦,不停地晃着脑袋四处打量。
“柳先生,这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吗?太神奇了,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你看你看!那边的松鼠在吃松果呢!他们也要吃东西吗?”
柳施逄抿着唇,半天才道:“这与障眼法道理相似,你双目所见皆为虚物。”
于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挠着脑袋呵呵道:“别人都说眼见为实,没想到现在眼见的反而都是虚的。”
柳施逄没再搭理他,径自找个地方坐下,闭上眼睛便没了声响。
过了半响,于鱼探头探脑坐到他身边,也安心地闭上眼睛。
33、关于柳施逄的八卦
幻境里的时间就跟那条小溪一样;哗哗地头也不回往前奔。
于鱼原先还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不知时候,后来学聪明了,每过一天就捡起一枚小石子放兜里;等后来有一天闲极无聊倒出来一数,竟然足足有五十多颗。于鱼惊悚了,难怪最近裤子一直穿不住,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石头都揣满一裤兜了。
他颇为烦恼地看着小山包一样的石子堆,心知这还远远没完呢,石头堆还得长大,不知要长到什么时候。
虽然柳施逄曾在不久前言简意赅地向他解释了幻境内与现实世界中的时间关系,他不用担心自己突然消失会引起混乱什么的;可是不需要担心后,没了可以分神的东西,幻境内百无聊赖的日子就更难打发了。
柳施逄天天除了打坐还是打坐,没有一点着急出去的样子,于鱼却坐不住了。
刚开始时他也陪着坐,可人家妖怪是练功,他坐着干嘛呀?没一会就睡着了。更何况不管他多内向不爱动,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在人前或许过分乖巧,没人时还是会冒出一些稍嫌调皮的念头来,下河捉鱼上树捕鸟,这些他哥三五岁就玩剩下的东西,他捡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常常裤腿一挽,就从河这边横渡到那边。好在河水也浅,刚没过腰,他从那边再回来,整条裤子就湿透了,身上这还是晚上睡觉时穿的睡裤,屁股磨得快见肉,原本宽松的裤管湿答答黏在身上,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又柔韧的曲线一览无余。他偷偷摸摸瞥柳施逄一眼,见他根本没往这边看,就猫着腰小跑着躲到石头后边去,没一会,石头上冒出一条湿淋淋的裤子,于鱼穿条条小内裤抱着腿靠在石壁晒太阳,耳朵红红的,到底脸皮薄,就算明知没人看见,还是有几分羞耻。
却没看见身后大树下打坐的妖怪突然睁开眼,细细长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石头后边露出的半颗脑袋,眼中神色不明,半响后又恍若无事闭上。
这游戏让于鱼玩了好久,之后会停止是因一次下树时不小心勾到树枝,薄薄脆弱的睡裤刺啦啦撕下一大片,半条细细白白的腿若隐若现,于鱼满脸通红捂住裤裆,马上又反应过来,改为捂着屁股,因为那破布条就一路从他屁股挂到前边膝盖处,这么扭曲的撕破路线,都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此次事故让于鱼安分了好几天,若非必要,连起身都不起,就怕一起来,半片屁股就入了别人的眼,虽然柳施逄曾明确对此表示过不屑,可那实在太不雅观。
他就这么陪着柳施逄坐了几天,每天睁眼闭眼打坐再睁眼闭眼打坐,好比苦行僧的日子,一个青春好少年怎么挨得住,就算宅得住如于鱼者,也觉得屁股快长茧了。
他托着脑袋叹气,叹着叹着不甚聪明的脑袋灵光一闪,一双眼霍然如探照灯照在柳施逄身上,盯着看了半天,才戳戳他,道:“柳先生,我的裤子你能帮我复原吗?”
柳施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点头,“可以。”
于鱼猛然蹦起来,忘记面前这是他从前最害怕而最近关系有所好转的妖怪了,扬着手愤愤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这几天一直动都不敢动,多难受你知道吗,你太不够意思了!”
柳施逄竟然没生气,略略偏了头看他,眼里的嘲弄就算于鱼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你曾问过?”
几个字就把于鱼堵得死死的,憋了半天,最后只能鼓着腮帮子直嘟囔:“太不够意思了,竟然故意看我笑话。”
柳施逄轻轻哼了声,没多少不屑,倒是含了几分取笑。
于鱼气鼓鼓坐在一旁背对着他,捡了根树枝狠狠地抽打地上的石块,任凭它们毫无反抗地东蹦一颗西跳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抽死你抽死你,让你们也看我笑话!哼,破树枝臭石头,有什么了不起!”
如此这般抽了好久,石头全抽飞了,树枝也抽折了,颇具阿Q精神的于鱼消了气,低头垂首好不虚心地来求助柳施逄,“柳先生,可以请你帮我把裤子修好吗?”
裤子补好终于能自由活动了,于鱼却不知该干什么,爬树是不能再试的,下水也已经玩腻,再加上这边或许是有柳施逄这个妖怪坐镇的缘故,除了偶尔跳过来两只愣头愣脑的兔子,连只野鸡都没有,实在无聊得很。
于鱼枕着手臂仰躺在石头上,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想他从前,不是读书就是干活,没个闲的时候,那会子就想着如果能有几天空闲该多好,现在闲了,却还是快活不起来,因为实在太闲了,闲得他浑身不对劲,骨头都闲散得软了,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忙碌命,没有享清福的命啊。于鱼又叹了口气。
他费劲扭过头,大树下柳施逄雷打不动坐在那,他想了想,高声招呼道:“柳先生!我能问你点事吗?你们妖怪识字不?如果识字,你们会看书吗?有妖怪写书吗?柳先生,你能给我一本妖怪写的书看看吗?”
他提着口气问下这么一大串,等了会,柳施逄没回答,身边石头上却突然冒出一本古香古色的书来。
于鱼满脸惊喜,小心翼翼捧着书,牛皮质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几个书法字——群妖百事,底下署名‘妖界百晓生’,于鱼心里落下一滴冷汗。
这妖界百晓生大概跟武侠书中江湖百晓生差不多,什么事都晓得,却不一定都对。
于鱼抱着好奇又狐疑地心态慢慢翻看,这书写的果然是百事,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记载在册,什么狐族某个美人儿迷倒了狼族的谁谁,两族本着友好往来的原则让两只妖怪成了亲,然后生下一堆狐不狐狼不狼的东西;又什么虎族内乱,虎王被几个儿子砍成了肉末末,那几个儿子砍完父亲又开始互砍,到最后整个王族都灭了,只能从平民里选个法力高深的来继承王位,就这么改朝换代了;再什么西边河鲤一族,有一条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跳过龙门成了条龙,只是龙不好当,龙族生性高傲,容不下也看不起这条外来的低贱的龙,合力把它赶出去,它灰溜溜回到小河,原本想着独自舔舐伤口,却没想到河鲤一族以它如今不算同类为由,拒不接纳,这条四处碰壁可怜的龙,最后一个想不开,入魔道成魔了……
于鱼砸着嘴看得津津有味,这些事与他就跟小时候听的聊斋故事一样,既神秘又有趣,还都特别不真实,就算如今知道这些可能就是原原本本发生过的,他还是不能转换角度。
书本虽然薄,可翻起来就跟没有尽头一样,翻完一页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