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鱼被他喊得一个激灵,又一个哈欠被吓跑,他揉着眼睛去看电话显示屏上的时间,“嗯……现在是、是……嚯!已经三点半了!”
那头的胡风激昂了:“你还知道三点半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已经等得花都谢了人都憔悴了!嗯?!行啊你鱼鱼同志,我说别跟师兄客气别跟师兄客气你还真就不客气上了?!敢让我等这么久,你是头一个,你好胆量,我佩服!这一大帮子人没一个需要我催的,不提前到已经是怠慢我了,你倒好,我足足打了五个电话,五个电话!你老才屈尊理我一理!我不管你现在在干嘛待会准备干嘛,限你十分钟内出现在系馆,不然——哼!我就杀到寝室把你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37、 相处
“真的?!”于鱼惊呼:“你的头发呢?那么长的头发哪里去了?”
“剪了。”
“我知道剪了,你剪哪里了?那么长质量又好,说不定能买好几百块钱呢,你别弄丢了。”
柳施逄抿起唇,拒绝回答这无聊的问题。
于鱼回身捞了条干毛巾擦头,“你别不相信,以前村里有人来收头发,我两个手掌长的一把就能买几十块钱,你的那么长,要是买了肯定够我们大家一起吃一顿的……噢,我忘了,你们是不吃东西的,这可真奇怪,明明长得跟人一样,为什么不吃东西……”
他侧着头单脚跳,把耳朵里的水倒出来,“对了,你找我什么事?还有昨晚,怎么走得那么急,喊你都没听见。”
他不提昨晚还好,一提柳施逄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昨天从结界里出来,柳施逄还不明所以,却已然感到一股难堪 和不敢置信从心底冒起。他匆匆离开,打算好好冷静冷静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说出那样惊骇露骨的话,即便话只到一半,他暗自庆幸还有一半未来得及说。
然而毋须冷静,结界里的一切,以及两人突兀的解脱都说明一件事——他与竹林妖从本源上已经不同,或者说他跟从前的那个柳树精不再相同。而这不同的产生,只可能因为一个人类。
事情变得一目了然,让他迷惑的源头既然找到,柳施逄便渐渐平静。他不惧怕改变,或者说到了他这个境界,没什么是能让他害怕的,更何况这种改变并没有让他不愉快。而到底改变了什么,他也不急着寻求答案,他做事从来随性,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会一清二楚。
至于他今天的行为模式,则是‘随性’的体现,他突然就不想以妖怪的身份出现在于鱼面前了,那就当个人吧。
“跟你说话呢,怎么又不理人了。”于鱼在他面前挥手。
柳施逄抬起眼皮看他,于鱼又摆摆手:“唉算了算了,我饿了,有事等会再说,我要去吃饭,你跟我一块去吗?”
柳施逄点点头,于鱼高兴地晃晃脑袋:“那好,你陪我吃饭,我请你喝苹果汁。”
像柳施逄这样的‘人’,不论长相外貌身高穿着都十分惹眼,更别提在学生堆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于鱼可没打算让他跟着到处晃悠,他找个偏僻的位置让柳施逄坐下,自己去窗口排队。
打了饭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于鱼饿得狠了,管不了什么形象,对着盘子里的饭菜就是一顿猛刨,等划拉了一大半进肚,速度才慢慢减下来。他把苹果汁往前推了推,含糊道:“你怎么不喝?这个是刚榨的,很新鲜。”
他说了,柳施逄才端起了吸两口,又给放下。
于鱼咽下一口饭,道:“柳树,问你个私人问题好不好?”
“你说。”
于鱼凑上来,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们的钱是哪里来的,妖怪也会赚钱吗?”
这个问题困扰于鱼很久了,他知道妖怪会施法,许多东西都能幻化出来,可就算汽车是假的,房子是假的,司机也是树叶变的,当初那张银行卡里的钱总是真的了吧。既然钱是真的,那它们是哪里来的?总不能凭空生出来。
他说妖怪赚钱其实有几分调侃在里边,没想到柳施逄竟真的点了头,于鱼目瞪口呆,“你、你们真的会赚钱?”
柳施逄因他的大惊小怪抬了抬眼,“妖界也需物物交换、钱物交换,算得上往来交易。”
“可是……妖界的钱 在这里不能用啊?”
“金、银、玉石、法器,六界通用。”
于鱼傻愣愣地张着嘴,“所以你们买东西时掏出来的都是金子?……快、快,拿出一把金子给我瞧瞧!”
柳施逄耐着性子道:“在人界,金银玉石需贩卖兑换为钱,法器则卖与道士。”
“原来是这样,你们还跟人跟道士做生意,真难想象……”于鱼叹道,“有时我总觉得,我了解得越多,不懂得也就越多,这个世界可真奇特。”
吃饱了饭,神经松懈下来,刚才刻意遗忘的酸疼全部回归身体,于鱼从椅子上站起,咝咝地吸着气。小腿上火辣辣地疼着,刚才洗澡时看了一眼,已经发青了。
柳施逄不明所以,“怎么?”
“没事,先前不小心被绳子抽了几下,有点疼,不过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于鱼跛着脚一拐一拐地前进,走了几步觉得不好看,又撑直了身体大踏步往前,想要早点回寝室。
他走了几步没听到动静,回头见柳施逄盯着他的腿在想些什么,忙小声道:“你别想了,我是个人,小伤小痛很正常的,不需要用法术消除,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这样吧,你过来些,借我点力,好走快点。”
柳施逄沉默着点点头,于鱼靠近他,想把手搭在他肩上,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改为撑住柳施逄曲起的手肘,两个人姿势别别扭扭,幸好天色昏暗,也没人看见。
38、这里是一对,那里也是一对
两个连体婴儿一样上了楼;于鱼翻出书本写作业;柳施逄坐在一旁看着,既不动弹也不离开;偶尔于鱼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就这么干坐着坐到十点钟;于鱼睡觉;他离开。
第二天周一,于鱼起床吃饭上课训练,完了直接去食堂打了份饭外加一杯苹果汁回宿舍,然后洗澡洗衣服。
刚做完这一切;门上就传来不紧不慢‘叩叩’两声,他跑去开门;柳施逄站在外边。
于鱼把晚饭摆出来,又将苹果汁递过去,两个并排坐着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桌面,于鱼摆出课本看书写作业,柳施逄在一旁看他,直到十点准时离开。
于鱼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跟好奇宝宝一样有那么多问题,有时一整个晚上只说一句:“你来啦。”或者是“你要走啦,再见。”柳施逄更是只点个头,或者“嗯”一声。全程沉默,可谁也没觉得尴尬,因为在幻境里许多时间就是这么过的。
这诡异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好几天,一人一妖都没觉得不对劲。
周四周五两天是学校体育节运动会,于鱼参加的跳绳项目第一天就比完了,化学系成绩还不错,得了第四名。
那天晚上于鱼特别兴奋,眼睛放光脸颊泛红,手舞足蹈地向柳施逄描绘当时的紧张情形。
柳施逄静静听着,等于鱼看向他时就点点头,表示在听。
于鱼喝口水,继续道:“当时真是吓死我了,全校的人都在看,老师也在,偏偏那绳子还摇得特别快,我就怕跳不过去连累了整队人。可是当我们一上场,所有的紧张都忘了,只记得跳、跳、跳!赶鸭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哈哈哈……太有趣了!我们是第四名,听师兄说学校还会给我们发奖状,期末要加分呢。”
他停下来,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柳施逄,见他没什么表现,就不屈不挠地继续看,盯了老半天,柳施逄终于除了点头外又加上一句:“做得不错。”
于鱼就圆满了,高高兴兴道:“师兄也说我做得很好,大家都做得很好!”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学习外得了不错的成绩,格外需要别人的肯定,要是情况允许,他还想打个电话给蒋原再得一份夸奖,可惜他哥太忙,忙得让人觉得跟他说一句话花他一秒钟都是打扰,都耽搁了人,于鱼只能在心里想着哥哥揉着他的脑袋夸他厉害的样子。
今天到了时间,柳施逄没像平时那般离开,反而问呆坐着不知想什么的于鱼道:“要不要随我走,左右明天无事。”
于鱼呆呆地出神,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跟你回去也没什么事,毛毛在吗?”
“在,梅家小子也在。”
“真的?梅先生也来了?那好,我跟你一起走,你等我拿件衣服。”
等随柳施逄一起嗖地一下到了那处院子,于鱼才发现院子里热闹得很,老远就听见曹毛毛大喊着:“滚开!离我远点!”
于鱼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个全身翠绿的人跟没骨头的蛇一样歪七扭八见缝插针地往曹毛毛身上靠,明明比小草高了不止一个头,身材也修长挺拔,却就是不像个正经样地好好站着。
于鱼愣愣地指着他们,问:“那是谁?”
“花蟒。”对于这个送上门来却不能使劲揍的沙包,柳施逄没什么好脸色。
“哎……那、那不是你……的妖怪吗?”
就算喜欢两个字被他特意含糊了,柳施逄还是听得出来,他脸色更黑,声音也低低的饱含危险,“这是最后一遍,本座不喜欢他,从此不要再提,否则后果自付。”
“哦。”于鱼皱起鼻子吐吐舌头,甩着脑袋向热闹走去,一路嘀嘀咕咕:“不提就不提,还凶人,哼,小气。”
留下柳施逄面无表情站在那。
于鱼走到跟前,看清了花蟒的脸,才知道这妖界第一美人是的什么意思。要说像曹毛毛施岩这样的妖怪,已经算是非一般的容貌,人类已经长不到他们的样子了,就算是梅执义,在人类里也算是十分英俊出众的,可这几人跟花蟒坐在一块,就都成了陪衬,绿叶衬红花,更显得花朵美妙出众。于鱼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花蟒: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