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九暗自失笑,“小孩儿家家的,本事不大脾性不小。”他现在已经恢复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说话声未曾掩盖,一字不漏全落尽梅执君耳中,气得他又狠狠跺了跺脚下的路,头上都要冒烟了。
梅老九不再逗他,正色道:“怎么,到了现在弄不清状况,还记不起那只魔是谁?”
梅执君脚下一顿,半响后不情愿道:“是谁?”
“你呀,”梅老九叹气,“说到底它还是你惹来的。当初你下山历练,回来后带了只鬼,还让我去看了的,我那时就跟你说,这鬼不寻常,已经成了半魔。后来柳妖君寻上门讨要,还是执义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这安置妥当,你都忘了?”
梅执君经他一提记起这些,却更是惊愕得久久不能言语,“他……是它!这不可能!才不过数月,它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改变,连九叔你都不是它的对手!”
梅老九眯起眼笑了笑,“我算什么,那只魔眼高于顶,怕是不久后咱们梅家都不在它眼中,它不是泛泛之辈。魔物向来是六界中最随性最不受拘束的,它们只追求强大的力量,生于斯毁于斯,义无反顾,这只魔更是如此。”
“您是说,它……会死?”
“或许。”梅老九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看它能力增进得这样迅速,我见过其他魔,但都没有像这般执著于此,想必有什么它不能释怀的东西,只能靠变得更为强大去得到。只是你想,它如今吞噬其他能力不如它的魔物妖物来增长自身,谁能保证哪一日它不会碰上比它厉害的魔,将它作为囊中物盘中餐?这便像一场豪赌,赌注是生存的权利,赢了就能变得强大,输了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人类里有亡命之徒,这是一只亡命之魔。人总是颇受束缚的,魔却无所顾忌。却不知是什么让它执着至此。”
第二日官方发言,称凶手已经找到,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如今已被重度监控,待进一步判决。
这新闻比凶案本身引起了更大的反响,谁也不相信一个精神病人能犯下这样的罪行,网络上一片怀疑,都称此事有内幕。然而事实便是此后果真没有凶案再发的消息,这事似乎结束了。民众总是健忘的,最初的喧哗质疑过后,他们很快便被其他事物吸引了眼球,只有受害者家庭还会偶尔对此耿耿于怀。
冬日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最终地面上所有的真相都将被掩盖。
事实证明这些事不是蒋原做的,于鱼知道后却分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多的忧虑。他懵懵懂懂间意识到,从前的于虎与现今的蒋原既相同又不同,可又弄不清不同在哪。
很快腊月来临,这学期结束了,同学欢欢喜喜提着行囊回家过年,于鱼申请了留校。他在一处超市找了份促销饺子的临时工作,可以做一整个寒假。
上班第一天早上,柳施逄一早就来了,一起的还有一辆车和司机柳叶,他要送于鱼去市区超市。
于鱼满头黑线上了车,一路上都在跟他解释,没有谁会坐着小车去做一天五十块钱的兼职,得来的工资还不够汽车油费的,这种情况一次两次还好,总不能每天都这样吧,这是正正经经的生活,可不是过家家。
柳施逄对此毫不在意,反正这车子是假的,司机也不是人,既不需要发给工资也不需要维修养护,何来费钱一说,更何况,就算需要钱又怎样,那些东西于他就跟废纸一般,根本不值得花心思费神。
然而于鱼不这么想,无论如何他接受不了这么高调的‘出场’,比起坐小车,他觉得还是赶公交车来得更自在些,说他没那个命也好不懂享福也罢,一面每天挣那可怜兮兮的几十块钱,一面坐着高级轿车去上班的事,他做不出来。昨晚两人还讨论了另一件事,假期留校的学生很少,一整栋楼也没几个,学校便要这些学生凑起来住,这样既省了水电费,也不至于让这几个同学觉得太冷清。只是如此一来,柳施逄铁定不能每晚来看于鱼,让于鱼随他回去也不靠谱,他那房子处在郊区,太偏僻,每天来回路上得花不少时间,况且前一阵施岩觉得无聊回妖界找曹毛毛去了,那么一大栋房子,于鱼去了只怕连个人说话的都没有。
这些说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是不能解决,就这么卡着,毛毛碎碎的也足够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心烦。于鱼闷闷不乐了一整天,晚上柳施逄又跑来接他他也没心情计较了,靠在车窗上满脑子都是些鸡毛蒜皮不痛不痒又忽略不了的小事情。他望着柳施逄的侧脸出神,这么个了不得的妖怪,能忍受多久他这凡夫俗子带来的琐碎事呢?
柳施逄若有所觉,扭头看他,于鱼躲闪不及被逮了个正着,忙坐正了眼也不眨地看向窗外,心里懊恼又尴尬,还有淡淡的郁结。他感到柳施逄往他这边挪了挪,他的身体暖烘烘的,这么靠过来,就像凑近了个火炉一样。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于鱼不自觉就靠进那个火炉一般的怀抱里,周身暖洋洋的被环绕着。车窗上落下的一片片雪花,似乎也受不了车内的温度,立马就融化了,于鱼烧着耳朵观察它们,缓缓地,嘴角荡开一朵笑容。
50、同居,初吻
车子在夜色中静静前行,很快驶出热闹的市区,进入稍微僻静的外环。于鱼无意间往窗外望了一眼,正看见学校宿舍区大门在眼前一晃而过,他愣了愣,急忙提醒司机:“过了过了!学校已经过了!”
开车的柳叶眼也不挑,老僧入定的摸样,只管看着前方,于鱼还要再说一遍,就听柳施逄说道:“随我去个地方。”
于鱼皱着眉扭头看他,“去哪里?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从柳施逄温暖的怀里离开,后背顿时感到一股冷飕飕的凉意,身体便遵从生理反应打了个抖,柳施逄见了,又把他拉回去拢着,轻轻拍了拍,说:“我也是临时决定,未来得及知会你。”
“去哪?远吗?”
“就在前方……到了。”
车子停在一栋二层小楼篱笆门外,于鱼透过车窗看见房门前点着盏昏黄的灯,大雪扑簌簌落下,那盏灯这么静静地亮着,像是在等待房子的主人归家,小火苗一般颜色的灯晕看得人心生暖意。
“这是哪儿?”于鱼立在寒风中望着这栋房子,一张嘴就呵出一口白雾。
柳施逄没回答,反而引着他进入屋子。房子没什么人气,不像住过人,却处处体现家的温馨,玄关处蹲身换鞋时的扶手、茶几前的毛地毯、沙发上整齐排列形状可人的抱枕、客厅光线柔和的大吊灯……哪一处哪一处都在不经意间表露房主的细心与体贴。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个温馨的、暖气十足的家,竟没有人。
于鱼愣愣地由柳施逄签到沙发上坐下,呆呆重复道:“这是谁的家?”
“你的。”柳施逄坐在边上,淡淡抛出这么一句。
于鱼愣住几秒,突然吸了口气,“我?……我是说这、这房子……”
“是你的。”
“哈?你、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柳施逄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摆弄几下,啪地一声,硕大的电视屏幕闪了闪,新闻联播特有的前奏音乐传出来,他轻微地皱皱眉,又按了下开关,声音便消失了,“这是我日前买的。”
“那也该是你的,怎么会是我的,你乱吓人。”于鱼松口气,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找了个正播报本市天气的频道停下来,“你怎么突然想到买房子呢?不过这地方可真不错,装修做得很好。唔……接下来几天还得下雪,都快成灾了,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要下到什么时候……”他自言自语嘟嘟囔囔,边上柳施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没听清,他停下来问:“你刚才说什么?”
柳施逄盯着他的眼,“我的就是你的。”
于鱼与他对视一会,忽然垂下头,遥控器拿在手中被他无意识上下左右一通乱按,电视上传来的声音哄哄杂杂,一会是央视主持人正统的不见起伏的播报,一会是新晋歌坛小天后哀哀怨怨的周冠单曲,一会又猛地传出一个大嗓门:“只要399!真的只要399!”于鱼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找到红色按钮按下去,轻轻啪的一下,世界又清静了。屋外雪落不停,偶有车辆经过,轮胎压着马路唰唰作响,远处不知哪里流浪狗,在这大雪天冷得连吠声也无力又悠远。
柳施逄说:“搬过来住。”
于鱼垂着脑门沉默许久,终于轻轻嗯了一声,面上平静,胸口却嘣嘣嘣直打鼓。
当晚就回学校拿行李。这片住宅区紧挨着学校,连一站路程都不到,步行过去只需十分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带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具,反正离得近,差了什么回来拿也不碍事。
再进这房子,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于鱼以主人的架势大摇大摆将二层小楼逛了一遍,几个房间几个浴室、厨房在哪阳台在哪都看一遍,然后摊着四肢躺在床上感叹:“跟做梦一样。”
在这里住了几天,于鱼才偶然听边上人说,这房子原本是婚房,主人家给儿子结婚用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小两口办完婚礼搬进来。哪曾想就在好日子前几天,准新郎夜里加班开车回家,雪天车轮打滑一头撞进江里去,父母哀伤不及,那女孩子受不了打击,在这间房子里服安眠药也跟着去了,喜房一下成了凶房。主人家老年丧子,心痛得昏了好几回,为免父母睹物思人,准新郎的姐姐便做主这将房子出售,几番倒转,最终到了柳施逄手里。
那些人还说得绘声绘色,什么房子不干净,谁谁夜里听见女人的哭声,见到半夜房间亮着灯,又传闻谁谁看见有个穿婚纱的人影在院子里游荡,就像这事果真发生在他们眼前一样。于鱼问过柳施逄,知道这房子里原本真有个女鬼逗留,已被他用了点法子请走了,现在这里是干干净净的。
超市的工作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