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张大嘴,豆大的泪珠子从眼角脸颊落下,嘴里胡乱喊着“外公外婆”,可他们谁也不能来救他啊。
他似乎也认识到这点,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哭得更加伤心,哭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等他哭够了小心翼翼睁开眼,面前只有于虎那张满头大汗的脸,脸颊上还沾着泥巴。
少年正把他揽在怀里笨拙地哄着:“鱼儿别哭,坏人被哥哥赶跑了,你别哭,乖啊……”
于鱼抽了抽鼻子,打出个气嗝,捏着于虎的手又哼哼唧唧地哭。
“哥、哥哥……有鬼呜……他要吃我……”
“小鱼儿别怕,那不是鬼,那是疯子,已经被哥哥赶走了,他再也不敢来吓你了,你放心,哥哥会保护你的。”
后来的日子于虎果然时时带着他,连下地干活也要让于鱼跟着坐在田埂阴影处。那段时间是于鱼童年里最为放心的日子,他安安心心跟在哥哥身后,不用担心顽皮的孩子嘲笑他,不用害怕哪里又跑出个疯子要吃他,也不必心惊胆颤地面对老爱挑刺的后妈,只需像个孩子一样,欢欢喜喜地玩,大声地笑就好。
于鱼愣愣地出神,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于虎了,从前越快乐,变成回忆就越伤人,他跟自己说不能再哭了,于是便在脑子里挖个洞,把于虎埋得深深的。
今天想起,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
于鱼从回忆里走出来,眼里的迷茫悲伤渐渐变成惋惜,这么个漂亮灵气的少年,怎么会是个疯子呢!
他先前还因少年一句喜欢窘迫得面红耳赤,等听到下一句话,就释然了,这是个疯子,难怪会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了。
曹毛毛还咬着吸管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于鱼咽了咽口水,盘算着该怎么说才最委婉,免得少年不能接受在这里犯病,那他可就罪过了。
他不自觉地往前倾出身体,小心翼翼道:“呃……你的家人呢?”
曹毛毛眨眨大眼睛,刷子一样的睫毛一扇一扇的,“他们都在家啊,你要去见他们吗?”
于鱼忙摆手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是说,他们怎么会让你出来,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就上大学了?”
“嗯……”曹毛毛掰掰手指,又望着天花板嘀嘀咕咕好一阵,对着于鱼伸出两个指头。
于鱼瞪大了眼,“才、才十二岁?你家人怎么能让你随便走,快点回家吧,刚才那个是你家里人吧,要不要我出去叫他过来接你?”
“什么呀!”曹毛毛不高兴地撅起嘴,“我两千多岁了,才不是十二岁!”
于鱼张口结舌好一阵,更加肯定方才的想法,这就是个被家人保护过度脑袋又有些不正常的少年。他怜悯地望着对方闪亮亮的小脑袋,心中感叹老天爷果然见不得人好,每个人必定都有不如意的地方。
曹毛毛见他发呆,不甘寂寞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催促道:“你说嘛,给我师兄当媳妇儿好不好?”
“……”好吧,于鱼承认,尽管对方是个漂亮的小疯子,但是这种话还是具有相当的威力能让人噎死。
他叹口气,好脾气地给他解释,“先不说你师兄是谁,也不说他本人的意愿和我的意思,就单单一点,我是男的,所以我不可能成为谁谁的……媳妇儿,知道吗?”
曹毛毛转转眼珠子,张开五个指头放在面前,一个一个掰着数,“首先,我师兄叫柳施逄,他很厉害哟;第二,他愿不愿意没关系,只要师父一开口,他就同意了,而师父最疼我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嘻嘻……第三,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我师兄很高很帅很有钱哦,你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哦~第四,男人没关系啊,我们都不介意;最后,你给我师兄当媳妇儿呗~”
于鱼被他的一套谬论说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找回舌头,他决定不跟这个少年纠缠了,不管少年是真疯还是耍着他玩,他都没精力奉陪,他还得为自己的肚皮烦恼呢。
于鱼背起书包站起来,想了想,说:“那个……你还是早点回家吧,我要走了,再见。”
他逃一样跑出奶茶店,心里隐隐愧疚,说起来那个少年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这副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他家里再有钱,恐怕也没法子治好疯病,唉。
然而他也只能在这里同情同情,他自身都难保,哪能为别人做什么。
他低头叹气往寝室走,早上上课路上记下了招收兼职的电话,他打算回寝室打个电话去问问,总不能坐吃山空。
寝室里竟然有人,于鱼在楼道处见到寝室门大开还以为遭贼了,走近看才发现那个李学哲回来了,正光着膀子摆弄一台电脑呢。
于鱼杵在门口犹豫好一会,才期期艾艾道:“你、你好。”
李学哲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于鱼正有些尴尬,就听有个声音道:“你好。”清清冷冷的,倒不难听。
于鱼顿时高兴起来,然而他也没再去打扰李学哲,径自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电话卡和记了号码的本子,拿起寝室的电话拨号。
对方招的是兼职促销和发传单人员,于鱼知道自己这口才促销肯定做不了,发传单倒是可以试试,那边让他星期六去市里面试,于鱼心怀忐忑挂了电话。
如果周六成功,发传单一天五十块钱,一星期做两天就是一百块钱,险险才够他一星期生活费,如果想要存一些,恐怕还要找其他事做。
他听说有些同学去做家教,教初中生一小时二十块钱,一星期多做几次能有一百好几,可是这种活并不好找,况且他也没自信能教好别人;还有人从批发市场批来商品在宿舍楼中买,似乎也能赚钱,而且随时有空都能做,但是那也需要好口才好人缘,还要拉得下脸,这些他都做不到。
于鱼苦恼地垂着头,手头的钱一天天变少,即使他勒紧裤腰带每天早上只吃两个馒头,夜里不管多饿也不吃宵夜,还是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上一次胡风跟他讲,学校可以为贫困学生申请助学金,可在于鱼看来,他似乎也没穷到要靠别人帮助的地步,还有人比他可怜,连吃都吃不饱呢。
胡风笑他迂腐,又急他不去争,拍掌定论要帮他争取,结果材料打出来却是需要寄回户籍所在地给一层层政府盖章才行。
于鱼拿着一堆材料傻了眼,也彻底死心,他家里根本没有人愿意为他跑这趟腿。
他婉言跟胡风说了家里的状况,并不是为了博得同情,只是不想让他觉得白忙活一场还不被领情。
胡风沉默许久,又拍拍手跳起来,让他好好学习,争取得到学校的奖学金,那些钱对穷学生而言也是不少的一笔。
于鱼自然是很感激他的,这个学校也就只有他不计回报地施与帮助,他总是笑眯眯出现,似乎世上没有什么让人烦恼的事,连带跟他一起的人也都快乐起来。
于鱼没想到还能见到曹毛毛,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转专业了,转到于鱼班上。
他一来就黏在于鱼身边,跟连体婴一样,这更让于鱼坚定了他是个有钱人家的疯子少爷的想法。
7、媳妇儿拐回家
于鱼有点烦恼,因为他发现曹毛毛突然变得不太好对付了,上一次他还可以转身溜走,现在要溜到哪去呢?更为要命的是,曹毛毛找了一个帮手。
那个叫梅执义的年轻人,虽然长相俊秀为人真诚,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更不好拒绝。他带着几乎跟曹毛毛一样的自来熟闯入于鱼的生活,两人合手搅得他不得安宁。
周六一大早,于鱼整理好自己打算出门去面试,但他一出宿舍大门就被人逮到了,门外停着那辆最近时常出现的黑色轿车,曹毛毛从车窗里钻出大半个身子正使劲朝他挥手,还一边挥一边喊:“于鱼、于鱼!这边!”
周围同学的视线瞬间集中到这条‘鱼鱼’身上,于鱼爆红了脸,原本还打算当做没看见,现在只能心急火燎地跑过去堵住曹毛毛的嘴。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毛毛拉下他的手抓在手里,兴奋道:“我来找你呀,你要去哪?跟我回家吗?”
“你、你……唉,你快点回家吧,家人会很担心的。”
“才不会呢!我出门都跟他们说了的,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
于鱼苦恼地抿起唇,老实说道:“我要去市区,有点事。”
“那正好呀!我也要去市区玩,你快上来,我让大黑载你一程。”
“别、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很快就到。”
曹毛毛才不管他的推辞,他下车打开车门,把于鱼往里推,于鱼无奈只好坐上去,这才发现后座上还有一人,是梅执义。
梅执义往边上靠了靠,笑道:“今天没上课,昨晚毛毛就念着来要找你,还真给他逮到了。”
于鱼不大自在地笑了笑,他另一旁曹毛毛也挤上来了,抓着他的手手臂不屈不挠地问:“于鱼,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啊,我跟你说,我师兄真的特别好特别厉害,你跟了他准没错的。”
于鱼看了梅执义一眼,尴尬地把手抽回来,他实在不明白曹毛毛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件事,就说他是疯子吧,可这么疯在一件事上也得有原因啊,而且,他又偷偷瞄了眼梅执义,这个人看起来可正常得很,怎么也跟着曹毛毛闹?
梅执义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不然你就跟我们回去瞧瞧吧,不然毛毛是不会死心的。”
于鱼吓得连连摇头,他虽然很多事情不清楚,但也不是没听过一些诈骗集团的作为,就算曹毛毛跟梅执义长得不像骗子,而他本人也没什么好让人骗的,这样的居心去猜测他人实在很不好,但是人在外头,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他漫漫散散想了一堆,无意间望向车外飞速后退的景物,陡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似乎已经上了贼船了!
于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