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亭说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小师弟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谢洛城微微沉吟,问道:“你怎么断定那是妖怪呢?”
沈北亭道:“那女子隔门相应,该是从屋里走出,我却听不到半点脚步声。我不信这世上有女子武功这样厉害。”
谢洛城笑道:“你这可是轻视女子了,要是让敬武长公主听到非打你一鞭子不可。”
沈北亭一愣,楼向寒便看了一眼谢洛城,沈北亭便知道谢洛城是在捉弄他。“总之,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就帮我去看一看吧。”
“既然如此,”楼向寒道,“那便去看看吧。”
他只说去看看,不说去拜访,显然准备突袭。谢洛城笑了笑,立刻点了头,起身道:“就现在去吧,难得今天是旬日。”
三人点头,一同换了狐裘,也不撑伞,只是戴着兜帽往雪里走。桑迟是妖,寒暑不侵,还穿着他那一身白色的单衣,幸亏路上行人稀少,否则不知怎么惹人瞩目呢。一行人穿过半个长安城到了一座屋子前。
沈北亭去敲门,屋里无声无息,片刻以后,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门后响起。
“公子未归家。”
沈北亭询问一般望着谢洛成,谢洛成笑了一笑,叹息般摇了摇头。忽然身形一闪,人就不见了,屋里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门从里面打开了,谢洛成的笑脸出现,手里抓着一个白衣丽颜的女子。那女子咬着嘴唇使劲挣扎,不断扭动着手腕。奈何谢洛成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她怎么都挣不脱,只能红了一张脸。
“这……”沈北亭惊讶。
“这是梅花精!”桑迟快言快语。
“妖……妖精?”沈北亭大惊,几乎是夺门而入,扬声大叫道。“小师弟?小师弟?小师弟!”
“师……师兄?”
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从北窗下传来,沈北亭急忙冲进屋里,将冲出来的文弱书生抓住,急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师……师兄……”小书生抓着沈北亭的胳膊就大哭。“师兄……师兄我好怕啊……呜呜呜……她一定要我看书,还不准我出门!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沈北亭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师兄在,还有京兆府的众人呢,不要怕,不要怕啊……”
桑迟和谢洛成抓着那个花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北亭抱着个斯斯文文的小书生在温柔地安慰着。桑迟皱皱眉,嘟了嘟嘴,没有说话。直到那小书生停止了哭泣,沈北亭用袖子给他抹了眼泪,将人放在椅子上。
“喂……”那梅花精忽然出声道,“你放开我,我给你们沏茶。”
谢洛成笑了笑,看着梅花精还没有说话,楼向寒已咳了一声,催促道:“还不放手?”
谢洛成一笑,斜眼看着楼向寒。楼向寒脸上微微不自在,幸亏梅花精引着众人分座坐下,躬身退去煮茶了。
“嗯……”沈北亭说道,“这位是我的小师弟江竹溪。竹溪,这几位是京兆尹楼大人,幽明馆的谢先生,还有他家的……的孩子桑迟。”
小书生用袖子抹了抹脸,脸上一道一道的红痕,起身抽抽噎噎地做了个揖道:“楼大人,谢先生,桑小哥。”
楼向寒道:“江公子不必多礼,且说一说怎么回事。”
“我……”江竹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书生,比桑迟还要肉乎上一份,一提起这事,又要哭。
“那天我……”
惧…菩萨蛮…02 【02】
小书生江竹溪坐在椅子上,一边说着事情的来由,一边抽噎。颠三倒四,一行人理了半天,这才理出了脉络。
原来这宅子乃是江家的祖宅,是嫡系住的,所以父母去世之后,江竹溪依旧住在这里。江竹溪生性胆小腼腆,交游少,也没有别的朋友,平日里甚少出门,镇日里除了在家里侍弄花草,没什么别的事好做。几年以来,从没出过什么事,却不料三天前的某个早上,给吓了一大跳。
“那天早上我刚醒来,才睁开眼,床前就站着个女子。我……”江竹溪说道,“我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就叫了出来。她却一下子喝住了我,说道:叫什么叫?没见过花精啊?我……”
小书生万分委屈,“我确实没见过呀!”
“她说她是院子里那棵老梅树的花精,蒙我江氏一族照料百年,故修炼成人形的第一天就来报恩来了。我当时怕极了,问她说:你、你想怎样报恩呀?求求你不要吃了我!她说:我来报恩,自然是效仿前贤们的做法,来你家为奴为婢,直到你死去那一刻的,做什么要吃了你?我便说:我一个穷书生,哪用得着奴婢呀?仙子请回吧!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我就哭了,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她就生气了,说道:你祖上好歹也是御史台傲骨铮铮的言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子孙?快快起来!有甚好怕的?”
小书生想起当时被呵斥的情形,还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我怕得很,只能起床。她去厨房做饭,催我快快吃了饭。我一害怕,她便说:你这样子怎么行?对得起你家的玉笏么?快快去读书,三年后好考科举,搏个功名回来!”
“噗……”谢洛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梅花精真不愧是生在市井长在市井修炼也在市井,比之深山老林里不知世事的妖精,可要好多啦!至少不用送到人间来教养,养了许久还什么都不懂!”
桑迟才要说话,那梅花精已端茶走了进来,“幽明子谬赞了。”
“呀!”桑迟惊讶,“你认得洛城是幽明子?”
梅花精边分茶边道:“长安城中幽明子,代管人妖鬼,三界之内,恐怕只有人间是不知晓的吧?何况既然要入江家为婢,自然要将周遭的关系人脉理得清清楚楚。沈少尹是公子的师兄,自然是要调查一番的。”
桑迟更好奇了。“你明知长安城中有洛城,北亭跟洛城又是好朋友,你还敢将小书生抓起来?胆子真大,放眼三界,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啊!”
梅花精冷冷道:“我没有抓公子。”
沈北亭皱眉道:“那怎么敲门的时候尽说‘公子未归家’?”
梅花精望向江竹溪,江竹溪一个瑟缩,小声道:“清姑说我要专心读书,不叫我见外人。我……”小书生急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给师兄开门的!我都走到大门了,清姑忽然就出现了,一瞪我,我就不敢说话了,然后、然后她就说我未归家……”
“原来是这么回事,”沈北亭松了口气,又皱眉道,“清姑娘,你这恩报的也太不讲理了些!”
“我如何不讲理了?不过是严厉些罢了。”清姑扬眉冷声道,“我是江太公种下的,至今仍然记得太公抚摩着我的树干许下的愿望。他对我说,望子孙谨记君恩,为民谋福。结果江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只剩这一个嫡系的孩子,你们还尽宠着他!不叫他考功名也就罢了,连书也不劝他读。身为男子,居然靠吃着祖上的积蓄过日子,一点安身立命的本领也没有。你们岂是在爱他?简直是在害他!若是有一日大家都不在了,你叫他怎么不被人欺负?”
“这……这怎能是害他?”沈北亭生气道,“你不知官场黑暗、仕宦沉浮之悲苦!竹溪生性单纯腼腆,到了那官场中只有被人欺压陷害的份,哪里还能求什么平安?江氏一族已经为太公得来的那块匾死了够多的人了,先师只有竹溪一个孩子,不求他像太公一般名留青史,只求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懦夫之思、愚夫之想!”清姑亦是怒道,“你以为他什么都不会那便能平安一世么?纵然他躲得过官场上的黑暗,但一介白丁,怎能躲得过豪强无赖?若无功名在身,没有俸禄供养,他守在这大宅子,不过是给旁支欺负得更厉害罢了,早晚有天连宅子也给抢了去!”
沈北亭纵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经历过种种贬谪与磨难,也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甩袖子横眉喝道。“你!”
清姑全然不吃他那一套,也是一甩袖子负手于后,扬起下巴,眼中满是冷光。“我如何?”
“哎……哎呀!”江竹溪吓得砰的一下就摔了茶杯,一蹦蹦到两人之间,拦住了沈北亭急声道。“师兄!师兄!你不要惹她生气!她是妖精呀!”
“你……”清姑一下子就愣住了,一身的傲气仿佛烟消了一半。
“我……”说了两个字又没有话了,咬着嘴唇狠狠地看了两人一眼,清姑身形一闪便化作了一道光消失了踪迹。
“哼!”沈北亭余怒未消,拉住了江竹溪的手道。“既然她是院子里那棵梅树,那这屋子也不必住了,跟我到京兆府去!”
他的话才落下,便有三道声音同时道:
“不行!”
沈北亭气恼地问:“为什么?”
桑迟最先说道:“我晚上要跟你睡的,中间加一个人不舒服!”
“……”沈北亭蓦地红了脸,气势一下子没有了,小声叫道。“桑迟!”
“干嘛?”桑迟皱眉道,“我说的是实话呀!”
“这个且不说,”谢洛城笑道,“府中诸多要事,年关来临,更是事务冗杂,怎能留外人?更何况,你想叫这位小公子看我捉妖么?要是桑迟忽然怎么了,吓到他怎么办?”
“这……”沈北亭暗自思量,不得不承认。“似乎也是。”
他无奈地转头望向江竹溪,江竹溪也道:“这……这宅子我不能不住,要是我不在,三姑他们就要来住了。我……我不能……”
沈北亭左右为难。
一边是这宅子确实需要江竹溪镇着,否则便要没了祖产。另一边却是那梅花精蛮不讲理。若是她再不许人进来探望,那怎么办?若是她将竹溪怎么了,又怎么办?师父待他恩重如山,他怎能叫师父唯一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北亭不必担心,”谢洛城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笑道。“这位梅花精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