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晏昭明靠在床头,眼睛一闭便将头转开,一张没甚血色的嘴唇闭得紧紧的。
“圣上,您好歹吃些,冬日将近,吃了能暖和些。”
“圣上,您快三个时辰没进食了,只怕身子要熬不住。”
“圣上……您、您是要急死奴么……宫羽求您了……”
全宫羽手中的粥都凉了,急得要哭。而晏昭明却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砰!”
瘐维扬一派书案,怒道:“哭什么?对他哭,他有心么?再去盛碗粥来!”
全宫羽抹了抹眼泪,起来换了热粥,瘐维扬沉着脸接过,坐在床沿上,舀了一勺抵在晏昭明唇边,低喝道:“张嘴。”
晏昭明依旧木头雕的一般,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好啊,敢跟我闹脾气了?”瘐维扬冷笑道,“我再说一次,张嘴!”
晏昭明干脆侧过身去。
瘐维扬脸色更沉,将粥往小几上一放,一手扣着晏昭明的肩扳过他的身子,在他挣扎的瞬间捏住他的下颚,手臂一横便压住了病弱之人的挣扎。晏昭明猛地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几乎冒出火来。
“还敢瞪我?”瘐维扬手上一用力就捏开了他的嘴,另一手舀着粥就灌了进去,然后将他的嘴一合。“我看你吃不吃!”
晏昭明被迫紧闭的嘴无法弯出笑,眼里却满是笑意。他病得久了,容颜憔悴,形销骨立,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风华,唯独这一双眼,依旧细长含笑,依旧黑白分明,依旧美得惊人。
瘐维扬望着这眼,只觉得里头的怒火好像燃到了自己的心里,只恨不得一手捏死了他,免得他又生折磨。
“吞下去!”
晏昭明只是含笑看着他。
“吞下去!”瘐维扬怒喝道,“否则我就把谢洛城迷晕了扔军营里!”
你敢!晏昭明依旧笑着,眼中仿佛在说:你去啊,看楼向寒怎么跟你拼命!看楼向寒怎么灭了你手中的兵!
“哼,你看我敢不敢!”瘐维扬冷笑,“楼向寒算什么?”
晏昭明还是微笑着。楼向寒不算什么那你当年如何不敢动谢洛城!
“你……!”瘐维扬冷笑,“好啊,不动谢洛城,我何必舍近求远。”他说着,一手仍旧捏着晏昭明的下颚,强迫他看着。另一手自腰间腔的一声抽刀,明光一闪便架在了守在旁边的全宫羽脖子上。
晏昭明双眼一睁,怒视着瘐维扬,而瘐维扬只是笑了一笑,抽刀一划。晏昭明瞬间睁大了眼,心中一急,咕噜一声吞下了嘴里的粥,胃里翻腾得好似有五百只妖怪在撕扯。
“很好。”瘐维扬点头,松手,收刀归鞘,挥舞间一滴血落在地上。然后坐下,舀起粥继续喂。
晏昭明面无表情地吃完了那一碗粥。
瘐维扬面无表情地点头,将空碗交给全宫羽,走回书案继续批阅奏章。
全宫羽端着空碗交给外头的宫女,回到床前守着。晏昭明靠在床头,闭着眼,还是一动不动。
一屋子的悄无声息,除了纸笔的声音。一刻钟后,晏昭明忽然轻轻地“唔”了一声。
瘐维扬立刻跳了起来,闪电般掠来,竟在全宫羽之前将晏昭明抱在怀中,失声道:“昭明!”
晏昭明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揪紧了他的袖子,手上青筋暴起,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竭力忍耐片刻,还是侧头哇的一声吐出了方才喝的粥。
“圣上!”全宫羽惊叫,忙准备盆盂,却给瘐维扬拦住了。
“去准备漱口与沐浴。”
晏昭明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鬓角上全是冷汗,一直将那碗粥吐了个干净,犹在不断呕着,直到酸水也没得来吐。整个人软得有如浸在水里的丝绦,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昭明,昭明……”瘐维扬惊慌地叫道,不断抚着他的背。
半晌,晏昭明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瘐维扬用力闭了闭眼,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手上一用力就将人抱到了里间。除去两人污秽的衣衫,瘐维扬小心地将他抱在身前,轻轻地清洗着。
“烫么?”
晏昭明靠在他胸膛上,感觉着身后剧烈的心跳,闭着眼摇了摇头。
瘐维扬不敢泡太久,看着他脸上出现一丝血色便将人抱了起来,穿好衣衫,抱回床上躺着。
“我……”瘐维扬跪在床前,握着晏昭明的手,将手腕贴在额上,颤声道。“我没有,我没有……送去给楼向寒的宫女,都只是拜托他训练。我只是想给晏玄成训练一直暗卫……我没有想拆散他们,你那么宠谢洛城,我怎么敢拆散他们,叫你得逞……”
“我就是气你疼谢洛城,所以才没有明说。我看你不吃东西,我心里着急才用强的……对不起……”
“蠢……蠢不可及……”晏昭明气若游丝,“朝堂之中,只有……只有楼谢……二人是全身心……向着你的,你还……还……”
他气力不继,再说不下去了。
瘐维扬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输送真气。怕多一分他受不住,少一分又没效果。
“我……我不是……气你捉弄他们,”晏昭明脸上添了一分血色,又断断续续道。“我是气你……不、不珍惜自己!你是……是想真的……众叛亲离么?大宁朝……就靠你撑着了,你还……还不够忙?还……还给自己添乱!胡……胡闹至极!”
瘐维扬忍不住又生气了。“你心中就只有大宁王朝,为了这江山社稷就跟我怄气,只差没将自己弄死!你可曾想过我?”
“我……我死了,你不是可以登基么?”晏昭明笑道,“不识……不识好人心,偏要……偏要作死!”
“许你寻死,不许我么?”瘐维扬冷声道,“你再作践自己啊?等你死了我就把自己关在你的棺椁里,留晏玄成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守着你的大宁王朝,你就等着匈奴或者南诏的铁蹄将他踏成肉泥吧!要不要与我打赌,看看烧了这大明宫的是匈奴还是南诏?你别以为谢洛城和楼向寒能守住你的江山!”
“你……”晏昭明气得脸红,“你好好的,说什么……说什么胡话?”
“你可以胡作非为,我不能胡说八道?”瘐维扬冷哼,“你看着吧,瞧瞧你死了这是胡话还是真话!”
“你……”晏昭明闭了闭眼,忍不住咳嗽。“咳咳……”
“你怎样?”瘐维扬又慌了,“要喝点热水么?”
晏昭明摇了摇头,瘐维扬将他抱在怀里,喂了一点热水,抚摩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皱眉道:“知道难受了?再等等,过一会儿胃里好受些了,吃点东西。”
晏昭明依偎在他怀中,努力调匀呼吸。
瘐维扬低声问他:“想吃什么?”
晏昭明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想喝酒。”
瘐维扬的眉头更紧了。“酒?”
“谢洛城前几日刚喝了个酩酊大醉,来诊脉的时候一身桂花酿的味道。我……我却两年都没碰过酒了……”
“不行!”瘐维扬断然拒绝。“你受不住,换一个!”
晏昭明仰头。看着他的眼不说话。
“你……”瘐维扬差点败在那双水润的眼里,忙别开眼叫道:“全宫羽!”
“太尉。”
瘐维扬扔给全宫羽一个眼色。全宫羽会意,退出去,不久端了一碗东西进来。晏昭明闻到甜味,闭上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哼”。
“昭明……”瘐维扬低声道,“我喂你?”
晏昭明眼睛也没睁,只是微微启唇。
瘐维扬将勺子递到他唇边,晏昭明尝了一口,猛地睁开眼,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什么东西?”
瘐维扬的神色略不自在,冷声道:“你管它是什么?乖乖吃下去!”
“圣上,”全宫羽笑道,“是酒酿圆子,太尉吩咐做的。”
“……”晏昭明望着瘐维扬。
瘐维扬避开他的目光,冷声道:“吃吧,望梅止渴也是好的。免得你又闹,你就巴不得我殉情!”
晏昭明默不作声地吃完,忽然道:“谁要你殉情?等我死了,你就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去吧,你记得好好享受这无边的荣华,你当我挣来它容易么?”
“哼!谁稀罕这劳什子荣华?留给你侄儿吧!”瘐维扬将空碗交给全宫羽,放他靠在床头,拿了本书过来放在他手边。“看一会儿书就睡觉去,你再敢折腾自己,下次‘明光’的刀刃就不是在全宫羽的身上………我抹脖子给你看,你信不信?”
晏昭明给他凶得默不作声。
他倒宁愿自己是不信的。
【番外03:沈桑之七夕猫爪功】
【番外03:沈桑之七夕猫爪功】 【番外03:沈桑之七夕猫爪功】
那还是桑迟来到人间第一年的事了。
桑迟拿着北亭给的铜板,快快乐乐地出门买白糖糕。出京兆府,沿着大道一直走到东市,集市口的郭老伯做的白糖糕最好吃啦,又软又糯,又香又甜。
郭老伯也认得这个沈少尹家的小僮,见了就招呼道:“桑小哥来啦?今天要多少呀?”
半斤!桑迟差点脱口而出,想起北亭说过,不能吃太多甜的东西,对牙不好,于是递上手里的钱,很委屈地说:“北亭只给了我三文钱……”
郭老伯十分同情地看着他,点头道:“少尹也是为你好。我家孙儿也喜欢吃白糖糕,一吃多了就不吃饭,老是长不高。”
桑迟说:“我已经长大了啊,不能再长高了!”
郭老伯说:“不会的,男娃儿要过了冠礼才不长哩。”
一边说,一边将白糖糕包好递过去。“呐,要趁热吃,但是吃的时候要看路,别又撞到别人的马车。”
桑迟哦了一声,捧起白糖糕啊呜地咬了一口,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发现郭老伯的摊上有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糕点。方方正正的,上面有芝麻,炸得金黄金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旁边还有做成许多花样的,桑迟特别喜欢其中做成花儿形状的一种,中间点着蜜糖,花瓣上海加了枣泥,可惜……
桑迟想起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