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任独立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心中为任独立找了许多理由,可没有一条经得起推敲,没一条站得住脚。
惟一的可能就是——这是一个阴谋,这件事彻头彻尾都是阴谋。
如果是阴谋,那么,受害者会谁?
除了燕双飞,就是她自己。
燕双飞为什么会被牵扯进这桩阴谋?是因为他的财富?因为燕子楼的雄厚实力?
那她自己又为什么要受害?是因为她的美色?因为她的势力和财富?
罗敷反复思索着,茫然不解。
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么,设局的人会是谁?任独立,还是阮飞燕?
她想起了阮飞燕的话:“贼喊捉贼”,似乎是提醒她任独立是主谋人,可当她想起今天阮飞燕用喷筒逼着苏三缄默时,又糊涂了。
阮飞燕到底要干什么?
罗敷轻轻叹了口气,望了望仍僵立不动的燕双飞的面庞,退回桌边坐下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
金船喜欢在黄昏时到花园中去散心,他喜欢看黄昏时的天空、黄昏时的远山,喜欢黄昏里的花朵、黄昏里的微风。
对他来说,下午都已成了过去,更何况早晨呢?
老人就象是黄昏,虽然动人,但随之而来的是黑夜。
红蔷薇偷偷打量着金船,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告诉她一些往事,一些十分十分重要的往事。
然后,他会根据这些往事,做出明确的、关于现实的决定。
“黄昏里的一切真美。”金船微笑着喃喃道:“花开了一天了,累了,该休息休息了。
人也一样,站累了,忙累了,该懒散一会儿了。”
红蔷薇不出声,她知道这些话无需回答。父亲说这些,大多是给他自己听的。
金船叹了口气,低声道:“苏三那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红蔷薇的脸红了,红得如晚霞里绚烂的花朵。
金船微笑,柔声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红蔷薇慌慌张张地道:“一切听爹的。……爹要不喜欢他,我……我也……不喜欢……”
“不会吧?”金船慈祥地笑出了声:“薇儿,你的心事都明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怎么能瞒得过我呢?”
红蔷薇的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了。她的心里如小鹿乱撞般紧张,她根本就不知道父亲会说出些什么往事来。
果然,金船开始讲往事了:“薇儿,你一直在问我究竟是怎么致残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你也大了,懂事了,我也就不再瞒你了。”
红蔷薇的脸一下白了。这当然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这个故事在今天讲出来,当然有许多特殊意义。
她几乎已经肯定,她和苏三之间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了。
但她无可奈何。
正如她无法阻止父亲讲出往事、无法阻止黑夜的来临一样无可奈何。
“十九年前,我们金家在武林具有崇高的地位,那时人家只要一提起‘宣城金家”或是‘蔷薇园’都会心服口服。现在,这种威望早已荡然无存。原因就因为我败过一次,在大庭广众之前惨败过一次,其后又因为渴望复仇而苦练玄功,走火入魔,下肢瘫痪。眼下闯江湖的人很少有几个知道蔷薇园,知道我们金家了……”
金船在微笑,他在说着繁华的过去和凄凉的现在时都没有叹息:“我那次大败,起因并不复杂。我因事途经燕子楼,就走进去喝了几盅。座间不少武林高手都是燕子楼当时的主人燕伯劳的至友。其中有两个赫赫有名的人,一个是公孙奇、另一个则是沈子枫。他们的绰号都很简单,都只有两个字……”
“杀手!”红蔷薇低声念了出来。
“不错,他们都叫‘杀手’,公孙奇在江南、沈子枫在江北,所以又以‘南杀手’和‘北杀手’来区分,合称‘南北杀手’。众人见我进去,认识的都纷纷起身招呼,惟公孙奇和沈子枫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当时火气是挺盛的,但也没去惹他们。不料过不一会儿,就有人怂恿我和南北杀手比比剑法,一来二去的,双方就说僵了。
他微笑着看看女儿,问道:“你猜猜我输给谁了?”
红蔷薇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公孙奇。”
“为什么不会是沈子枫呢?”
“您跟我说过沈子枫的事,您告诉过我,他十九年前在二十三招时被一个人击败,自言从此不再用剑,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
“记性不错!”金船兴致勃勃地道:“击败他的人就是我。其后,公孙奇不忿,接手相搏。
他的剑术虽高妙,但总因强求神速而忽略了味道,数招过后,他快剑的威力就已大减。
谁知斗到十五招
时,我的双肘都一阵剧痛,再也无法握剑。公孙奇已收剑回鞘,并说了声‘承让’就下楼去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但又不相信在座的人有能力暗算我,只好抱羞回家。”
金船摇了摇头,兴味无穷地道:“想来想去,我总也没想明白暗算我的人究竟是谁。可五年后,李吉祥来到宣城,恰巧和我碰上了,一问才知道震天弓的事。我当时觉得事有蹊跷,便开始托老关系帮忙,以查明真相。结果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查明了,燕伯劳就是用震天弓发射他的金针的,这样,我自然就能猜到,暗算我的人,就是燕伯劳。因为只有震天弓发出的金针,才有可能刺中的我穴道。”
金船终于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燕双飞活命么?”
红蔷薇低声道:“你想……亲自杀他。”
金船摇摇头,苦笑道:“我已是个废人。”
“您是想……让我杀他。”红蔷薇止不住哆嗦了一下:“是不是?”
金船欣慰地道:“乖孩子,你总算不糊涂!”
可苏三却是燕双飞唯一的好朋友,她和苏三只可能分手,红蔷薇忍不住想哭:这该又是何等残酷的分手呢?
金船苦笑道:“薇儿,其实我并没有劝你和苏三翻脸,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不妨和他相好下去,我看得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武功高强不说,更难得的是他很讲江湖义气!”
红蔷薇又哆嗦了一下,她拚命忍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用冷漠的声音坚定地道:“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苏三!”
金船悄然一叹:“那样更好。”
夜幕已渐渐降临,四周的景物都已模糊不清了,风也变冷了。
金船叹道:“回去吧!”
红蔷薇推着轮椅,慢慢地往回走,她觉得好冷、好冷,浑身好酸、好疼,直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东西都忘记。
可能忘得了么?
金船喃喃道:“武当掌门日前送来一张帖子,说是不日将会有个后辈来见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武当山的道士来干什么?”红蔷薇冷冷道:“莫不成要在这里办道场?”
金船苦笑出声:“这个后辈小子不是道士。而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大约是叫什么霍名山。”
“霍名山?”红蔷薇惊呼出声:“武当俗家第一高手霍名山?”
金船道:“也许是。
“霍名山来干什么?”
“信上没说,我怎么知道呢?“金船有些落寞地道:“来就来吧,好生招待也就是了。”
可红蔷薇不用想也能猜到霍名山拜访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她清楚一点,那就是父亲也一定知道。
她实在是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
“这丫头!”金船道:“无缘无故地笑些什么?”
红蔷薇还是笑,但泪水已流了满面。
“笑吧,笑吧!”金船无奈地苦笑道:“笑是丫头们的权利。对我们这种老人来说,笑实在是很奢侈的事情。”
红蔷薇的笑声已经变成了呜咽,在浓浓的夜色中飘荡。
第十一章 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
这个问题对燕双飞来说,很容易回答,因为今天夜晚是他一生渡过的最后一个晚上。
他几乎已经能肯定,明天他必死无疑。
软玉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晃悠,赶不开、抹不去,到后来,他干脆已不再运功打坐了,就那么坐在床上,痛痛快快地想她。从第一次看见她时想起,一直想到前天夜里她娇媚的呻吟,但再往后他就不敢想了。
月光幽冷地照了进来,淡淡的花香也沁了进来,在这个月色花香浸润着的夜晚里,默默地坐着等死,是不是一种前人从未到达过的境界呢?
今夕何夕?
罗敷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些无谓的问题。
她微微皱着眉,苦苦地思索着摆脱阴谋的办法。
既然她已能肯定这件事是阴谋,她是不是也可以肯定,任独立才是凶手,而燕双飞是无辜的呢?
如果燕双飞是无辜的,她为什么不能去找他谈谈呢?
两个人的脑瓜,总比一个人的好使。如果他们能合作,也许能想出点什么办法来。
可是,万一燕双飞的确是凶手呢?从年纪上看,十五年前,任独立才十四岁,而燕双飞却已二十一岁了。
她是去,还是不去?
今夕何夕?
对于任独立来说,这个问题也很好问答,容易到让他不屑于回答的地步。
明天,一切他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事情,都将会死去。只有他任独立傲立大笑,笑那些死人的悲惨命运。
所以任独立现在很放松,他舒适地仰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微微闭着眼睛,让小环给他按摩全身。
他暗暗地打量着小环,看得十分仔细。
小环跪在他身边,流云般的乌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儿,遮住了她的肩头,也遮住了她的胸脯。
小环的小手很轻快地按摩着,让任独立感到全身都充满了活力、充满了自豪、充满了信心。
今夕何夕?
阮飞燕知道得最清楚。
飞燕楼的地下,有一间不大的卧室,这是阮飞燕一个人睡觉的地方。
每当她需要静下心来考虑问题的时候,她就会摒绝一切人等,悄悄地来到这里。
现在她正在看一张图,图上写着一些人名,人名之间又有许多横七竖八的线。
她的目光就沿着这些线移动着,移到人名上,稍作停留,又移向下一个人名。
终于,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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