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忘了,不管是作为他不负责任的父亲,还是作为时家家主,那个人都先只是一个人,一个和世界上每一个人一样会生老病死的平凡人。
时舒按安浩然说的,在公路上坐车到县城车站下,一下车,果然看见有熟悉的人在等他。
“张泉,我父亲他怎么样了?”时舒见到人马上抓着他问。
张泉看了看被抓得有些疼的胳膊,有些难以开口的说:“小少爷还是自己去看吧。”
时舒有些不敢相信的怔住,手慢慢松开了一点,猛地又抓紧,疼得张泉眉毛又是一皱。
“在哪里?快带我去。”
“在医院。”
“都……已经严重到去医院了?”
难道老天爷因上一刻还给了他哥哥,所以要在下一刻带走他父……
时舒放下手,张泉马上不动声色地缩着胳膊拉开一点距离。
然后,他别过头,不忍再看小少爷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时舒怔了一下,是他和陈七昨天来过的医院。
张泉带着时舒很快来到一间病房,看见安浩然和另外两个同辈师兄弟正站在门口。
时舒急道:“我父亲呢?”
安浩然看了张泉一眼,后者与他错开视线,一句话也不说,安浩然默默推开了门,边推边干涩的说:“其实也没有很严重。”
时舒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门一开,他就冲了进去。
时家家主正靠坐在床上看书,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收回视线看他的书。
“小辰,你来了。”
时舒先是愣了愣,好像和他想象的有很大不同,过了一会儿,他才走过去,上下看了看,问:“父亲,你哪儿受伤了?”
时家家主拿着书的右手微微动了动,说:“这儿。”
时舒盯着那只手看了半天,从微微凸起的青筋,到关节,到指甲,甚至毛孔他都注意了。
“哪儿?”他又问。
时家家主于是抬起手,“哦,遮住了。”说着,将袖子稍稍拉起一点,一只创口贴贴在手腕上。
“……”时舒僵硬的扭过头,门口猛地消失了好几颗黑色的脑袋。
他用力压下全身喧嚣的细胞,满是风雨欲来味道的问:“是谁说……”深深呼了一口气,继续:“我父亲受伤了的?”
门外静悄悄的,过了好半天,才看见张泉踉跄一步扶着门,显然是被人推了出来,他往后瞪了一眼,然后躲躲闪闪结结巴巴的说:“是,是大,大大大师父,说的。”
时舒回过头来,脸色很不好看。
“父亲。”
时家家主翻了一页书,淡定的说:“这不是受伤了吗,都住进医院里面来了。”
“我想问,医生是怎么让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你住进来的?”他把“重”字咬得极重,甚至能听见牙齿摩擦的声音。
时家家主终于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儿子,“都破皮了,还不能住进来吗。”
“嘣!”
时舒似乎听见他脑袋里面有根什么线断了。
破皮了……
他吓得魂差点没掉,早饭都没吃匆匆忙忙赶过来,居然只是因为他老子的手破皮了?!
他发现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比早晨的阳光还要平静。
“医生说什么了?”他听见自己问。
时家家主:“医生什么也没说,我申请要打一针防狂犬病的。”
时舒愣了两秒,“妖怪咬的?”
“不,医生说是钝物所伤,所以我重新申请打一针防破伤风的,不过,医生没有答应。”他皱眉,有些不高兴的说:“他是个庸医。”
时舒:“……”
你怎么不去申请打一针防神经病的?
“你去哪里?”见儿子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时家家主在后面问道。
“出去透气。”
看着时舒面无表情的从面前走过,安浩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少爷这是真的生气了呢。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小少爷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生气,但安浩然却觉得,小少爷真正生气的时候,其实是很平静的,就像现在那副样子。
大师父也是,为什么要以他的安全来开小少爷玩笑呢?
他走进病房,说:“大师父,小少爷走了。”
时家家主看着安浩然,“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安浩然说:“浩然觉得大师父自有主张。”
“呵。”时家家主笑了一下,说:“你真幽默。”
安浩然心想,我哪里幽默了?
“好了,”时家家主把书合起来,说:“他们也该到了。”
他话才落音,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安浩然站到一旁,“程师叔,江师叔。”
两人对他点点头,“嗯。”
然后又是两人进来,安浩然一愣,把其中一人拉到一旁,问:“何戎,你们怎么跟小少爷一起?”
第四个进来的人,正是才出去不久的时舒,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何戎说:“我跟师父在医院门口遇到江师叔,然后在上楼的时候又遇到小少爷,他问了问我们干什么去了,师父说去查昨天晚上遇袭的事,小少爷就跟我们一起上来了。他怎么了,好像很不对劲的样子?”
安浩然看了一眼大师父,说:“你觉得呢。”
“你们,”何戎睁大眼,“不会真的跟小少爷说大师父受伤了吧?”
安浩然拍了他一下,“声音小一点。”
侧头看了一下,大家都看着他,尤其小少爷眼神冷冰冰的,何戎赶紧闭嘴。
时家家主看了大家一眼,又叫了张泉进来,另两个人守在门外。
时家家主还是靠在床上,“程锦,你先说吧。”
“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只是给我们打了个招呼,”程锦说:“我跟何戎追的那一批,我估计他们首先知道有人跟着,带着我们在街上兜了不少圈子,太阳出来后才往没人住的地方走,跟了一路,最后去了山上,我看那山不对劲,没有再跟上去,就先撤了回来。”
时家家主问:“老于他们失踪的那片山吗?”
“不,离这里更近一点,到老于他们失踪的那片山,大概,还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时家家主低头想了想,说:“如果他们真的在山上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山那么大,找起来可不容易。”
程锦点头,“嗯,而且还不能贸然进山,不然说不定又像前两次那样,有去无回。”
他叹了口气,“如果那个人,他能说出那座山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那个人?”时舒突然问。
病房里静了一下。安浩然看向大师父,见大师父也正看着他,于是开口对时舒说:“发现那座一夜之间树都枯死了的山的人。”
时舒又问:“那个人怎么了?”
安浩然说:“疯了。”
见时舒闭嘴不问了,时家家主才去问江声远发现了什么。
江声远说:“我跟的那一批直接去了镇外的一个墓地,那里怨气太重,我没有进去,不过很多新坟都有被重新挖开过的痕迹。”
程锦说:“果然对死人出手了啊。”
“那应该是食尸魔。”时家家主说着,他看到张泉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他:“张泉有什么话要说吗?”
“上次浩然师兄说起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一直没开口的张泉说:“《千年妖魔志》里面不是说,那些大魔物千年前就被杀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跑出来了?在X市的时候也是,他自己说自己是幻魔。”
“记载上面说的是被杀了,但他确实也说自己是幻魔,”安浩然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这件事有点奇怪。”
时舒说:“这些魔物本就是自然所生的黑暗之物,过了这么多年,重新出现新的也不奇怪。”
“按理说,一千年的时间太短了点,”江声远说:“不过,也许是受了明山里面封印的那只魔物的影响。”
时家家主托着下巴,看着大家,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啊不,没有被杀,是被封印起来了。”然后又说了一个更为惊人的真相,“就封印在时家后山里,啊,那里是禁地,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时舒皱眉,“我去过,那里没有什么封印。”
时家家主好笑的看着他,“我说过,那里是禁地。”
时舒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反射性想捂住嘴,手才到下巴的位置,又觉尴尬的放下。
大家一致对他投去无比同情的目光。
果然,时家家主说:“时家规则第十一条,不得擅闯禁地,闯了也千万不要被发现,否则……”
扫厕所十一天。众人在心底说到。
“算了,现在让你回去扫厕所也不现实,这次就算了。”时家家主大发慈悲的说。
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顿觉意外,又有点可惜,不过想想也觉在理,谁让时舒是他儿子呢。
时舒发黑的脸慢慢恢复正常,看表情就知道这群人刚刚在想什么,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你们就算去过禁地也发现不了,”时家家主说:“封印被结界隐藏起来了。”
众人一愣,禁地里有结界?!
何戎问程锦:“师父,有吗?”
正打算说“没见过”的程锦赶紧吞咽一下,说:“师父又没去过,不知道。”
“不过,”时家家主说:“我上次进去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封印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第20章 快跑!
时家家主说,时家后山封印有千年前的大魔物,而且不止一只。
不要骄傲,这并不是在说你时家有多厉害多了不起,而是说你优哉游哉在后山毫不知情闲逛的时候,有个肉食性怪物在你脚下盯着你流口水。
时家家主说,封印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是说你下次再去闲逛的时候,人家不会再盯着你流口水,而是有可能直接用口水亲吻你的全身。
众人一齐打了个寒颤。
“不过,你们不用紧张。”时家家主冲他们笑了笑,说,“封印只打开一个小口,又被好好关上了,看痕迹,大概也是三十年前左右的事。”
所以不会有怪物半夜三更跑到你房里,思考把你撕了再吃,还是边吃边撕。
时舒发誓,他父亲就是这个意思。
程锦奇怪的问:“谁干的?”
时家家主遗憾的说:“那是三十年前的旧案了。”
“不管是谁,肯定和这次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江声远皱眉说:“他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打开那一时期魔物的封印?”
时舒哼笑一声,“建一个魔物军团,毁灭世界呗。”
六道视线不约而同全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