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哀愁……”
许久之后,傅小保仍是本然痴立,两眼瞪瞪望着那千丈悬崖下,泪已经快要流干了,但是他依旧不歇不止的,将满腔悲愤,化作清泪,源源从眼眶中逼落到衣襟上。小绢长叹了一口气,从肩上取下“玄铁锈剑”来,双手递给傅小保,凄然说道:“傅公子,事已如此,徒伤无益,唐大侠吉人天相,未必就死,这柄锈剑是他老人家遗留之物,理应仍由公子妥为收藏,聊作表念。”
傅小保迷惘地接过锈剑,低头细看,人亡物在,益增悲切,哭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就这么撇下小保,独自去了吗?这副重担,叫小保如何担当得起?”
说到这里,已经哀不成声,引得小翠也泪水旁沱,陪着饮泣。
小绢秀目一转,含嗔向小翠说:“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你怎的也在旁边哭起来?如今待办的事这么多,难道你这一哭就得解决了么?还不快些住声!”
她这话明是责备小翠,但傅小保乍听之下,心中也不由一动,忙收了泪,恭恭敬敬向她一揖,道:“姊姊别怪她了,都是小保不好,忘了正事,尽只顾着哭泣,今日师父他老人家仙逝此处,寻取剑谱和师伯母及师妹重任,全在小保双肩。唯小保也是身负血海深仇,此后全仗两位姊姊鼎力协助了。”
小绢和小翠连忙侧身还礼,道:“傅公子这话,真要折死婢子们啦,婢子们奉老夫人之命,追随唐大侠寻取剑谱下落,未想到事既不成,一着之差,反使唐大侠失足深渊,婢子们罪责难卸,怎再当得公子如此言重。”
傅小保叹道:“唉!生死虽有命,但这命也未免来得太过突然,两位姊姊千万不要客气才好,小保一时也是急昏了头,不知两位姊姊下谷寻找萧林尸体,可有所获没有?”
小翠摇摇头,道:“我们正要把这事告诉你呢,这深谷之下,并非山岩乱石,却有一个极深的水潭,适才我们下谷去找了好半晌,并末发现那姓萧的残骸尸体,想来他定是坠入深潭之中……。”
说到这里,她突然心中一动,急急改口道:“呀!对了,那姓萧的如果坠入深潭,生死尚难逆料,这么看来,唐大侠也是从此处跌落下去,不要也落入潭中,并没有死去吧?”
这本是臆测之词,但傅小保听得却是一惊,叫道:“果真么?咱们快些下谷去,或许师父他老人家正好跌进潭里,那就太好了!”
他越说越是欣喜,喜极无以表达,只得说了一句“太好了”!绢翠二女也都觉事情并非绝不可能,于是,三人匆匆掩埋了“川边三鬼”尸体,不使这几个赤忠之人暴骨荒野,然后略为拾掇,便觅路下谷,直向深谷中来。
三人虽说都有一身武功,但这临崖绝壁千寻,无路可通,全仗攀沿游落,极是难行,好容易绕下悬崖,已是一日又尽的黄昏了。
这二日一夜之间,三人不眠不休,粒米未进,经过几番激战,再跋涉攀下千丈绝壁,二女尚能勉强支持,傅小保内伤未愈,早已喘作一团,然而,一股强烈的希望在支持着他,竟然精神奕奕,毫未稍倦。
他们立身谷底一块巨石之上,放眼果见波光粼粼,一片碧绿的水潭呈现在前面,这水潭深不见底,广约十余丈,阴森森显得没有一些声音。傅小保焦急的放眼四望,但见绿水一弯,却再未发现水面上有半点人影。
唯一的希望随着现实破灭,傅小保禁不住又热泪盈眶,凝神潭中,喃喃说道:“完了,完了,师父,你老人家一生侠义,死后竟然落得尸骨无存,苍天也未免太残酷了!”
小翠站在他身侧,听了这话,却接口说道:“傅公子,你先别难过,正因咱们找不到唐大侠的尸体,谁知道他是不是就真的已经死了呢?依我猜,不一定他跌落潭中,业已泅水到岸,脱身离去了。”
小绢也道:“这话确有道理,人在见人,人死见尸,如今未见到尸体,只怕当真人并未死,也是难说。”
傅小保心知她们是在设词安慰自己,俊目斜睨二女一遍,慨然道:“两位姊姊别耽心我会如何难过,我虽然入师门不久,人又不才,但如今悲伤难免,这双肩重任,思师遗志,却令人无法颓丧。”说着,探腕将玄铁锈剑撤到手中,略一把玩,又激奋地说:“傅小保虽未得恩师绝技,但今后仗着两位姊姊扶腋,掌中这柄‘玄铁锈剑’,也得终此一生,为师父他老人家完成未竟之志。”
小绢、小翠拊掌赞道:“公子好志气,若能如此,唐大侠纵然真的命丧九泉,想来也当含笑颔首哩!”
傅小保听了,忽然又长叹一声,振臂一剑,将身边一块山岩劈作粉碎,恨恨道:“老天,你也未免太过狠毒了吧!”
说着,鼻子一酸,泪水又夺眶而出。
二女无法劝解,也只好陪着滴滴了无数悲伤之泪。
山中入夜甚速,三人才泣了一忽儿,天色转瞬已暗,阵阵凉风,飘过水面,才使他们冷冽悲伤感中醒过来,傅小保幽幽说道:“二位姊姊,咱们茫茫无从,如今该先到那里去呢?”
小翠是个胸无牵挂的姑娘,被他这一句,倒是一愣,暗忖:对呀!咱们今后该往那里去呢?便怔怔地望着小绢。
小绢浅浅一笑,随即正色道:“论理说,咱们姊妹是奉了老夫人令谕,追随唐大侠,协助他夺回剑谱,并且不致被川边三鬼所伤,以酬暂借他魔剑无上心法之事,如今唐大侠已遭不测,我们姊妹理应立即回碧灵宫向老夫人请罪才是,不过……。”她凤目一转,瞟了傅小保一眼,接着又道:“不过,傅公子身上内伤未愈,鬼手萧林和剑谱也不知下落,唐大侠矢志追寻的师嫂母女也毫无头绪可循,一时之间,真叫人不知何去何从才好。”
小翠嗔道:“原当你会出个主意,怎的绕弯儿说了半天废话,仍是跟咱们一样,拿不出个准绳出来,那你说它干吗?”
小娟笑笑,道:“谁说我没有拿出主意来,我不是先后分得明明白白,第一步,当然是使傅公子赶快疗治好内伤,然后,你和我回碧灵宫领责,傅公子就得先行刺探剑谱下落;再次一步,便是报复血仇,追寻梁大侠遗孤生死,你自己没听出来,倒怪我!”
傅小保听她话中之意,似要和自己分手自去,不由急道:“两位姊姊千万别在此时离去,我这内伤不要紧,倒是恩师剑谱重要,务请你们还要大力相助,剑谱已随萧林葬在潭中,该往何处去刺探,也盼姊姊能一并明告。”
小翠插口道:“依我看,咱们何不一同回碧灵宫去,既可以求老夫人治疗傅公子内伤,又可把唐大侠遇难之事,禀明老夫人,老夫人责罚我倒不怨,倘能求得她老人家将魔剑无上心法赐还给傅公子,学成剑术,那时再行追寻其他下落,岂不两便?何况萧林如果未死,他是必然连夜遁回东海的,要找他到东海,准错不了。”
傅小保听了大喜,不待小绢开口,早抢着道:“这办法太好了,咱们准定照这方法行事,立即先往你们的碧灵宫,请谒老夫人,或许她老人家另有赐示,那就更好啦!”
小娟抿嘴笑笑,侧过脸向小翠道:“只有一点,当心咱们回宫之后,忙着领罚,就不能再追随公子左右了。”
傅小保奇道:“那是为什么?我一定苦求老夫人,求她老人家答应让二位姊姊仍然伴我一道去东海去,有什么责罚,全由我一人去承领就是。”
小翠含笑道:“你现在别嘴硬,咱们老夫人可不太好说话。”
行止一定,三人当下连夜离山,取路直投飞越岭,行经山下,见唐百州心爱的小黄马仍然候在山脚,傅小保见马思人,少不得又是一阵伤感,舍不得骑坐,牵了小黄马,东行出山。
由贡噶山往东第一个大镇,便是“大桥镇”,三人天明人镇饱餐了一顿,正要动身离去,小翠突然记起一事,道:“且慢!我记得那姓萧的曾经和唐大侠约好,要将解毒丹药放在大桥镇上一家叫做东升客栈的柜上,似此看来,只怕东升客栈和他们东海洛伽岛有什么密切关连。咱们既然来了,急也不在一天,何不前往打听打听,或许能得知姓萧的生死下落,你们看如何?”
傅小保一听连忙赞同,小绢也觉不妨一试,于是三人决心先寻个客店落脚,暗中探听东升客栈动静,以备入夜后前往刺探。
出得饮食店来,小翠牵着小黄马,三人顾着大街,随意溜哒,准备找个落脚的地方。谁知这大桥镇本不甚大,行不到三五丈路,已然来到一家客栈门首,这家客店气派甚够,看来必是大桥镇有数的高等旅店。三人正暗喜,一抬头,却见店门上横着一方金匾,无巧不巧,正是写着“东升客栈”四个字。
小翠扭头向二人做了个鬼脸,牵着小黄马,昂首迈进店门,一叠声嚷道:“住店,住店,有人没人,爬出一个来。”
此时天明不久,店伙计才将门打开,正在厅上洒扫,突觉跟前一亮,进来这么一个美艳无双的大姑娘,本就要迎上来招呼,忽听小翠口里不卫生。生意人最讲吉利,登时心中不悦,沉着脸迎上前来,道:“这位大姑娘,出门人口里留德,住店就住店,怎的清晨大早,就跟小店过不去呢?”
小翠原是个刁蛮妞儿,黛眉一剔,道:“怎么啦?这话又犯了你们什么煞?难道说客人进门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倒先得给你们祖宗神位行礼叩头吗?”
方自嚷着,傅小保和小绢也并肩入店,那伙计一见又来了一对俊秀男女,便撇了小翠,迎着傅小保二人陪笑道:“少爷,小姐,是住店吗?小的给二位找一间上好套房,包准又清静,又凉快。”
原来这伙计不知小翠和他们原是一起的,只因心中不高兴小翠开口伤人,有意要故意冷落她,撇下她竟来招呼小保二人,岂料傅小保心中正不痛快,而一路上跟随唐百州,也多少感染了一点憋扭劲儿。只见他板着脸,冷冷答道:“怎么?背完了没有?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咱们的?”
店伙一怔,当场愣住了,心里揣摸:别是今天起早了,撞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