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翎道:“姑娘总是主人。”
姑娘道:“从现在起,你我之间没有主下之分,我把你当朋友,当知己,希望你把我也当朋友、当知己。”
李玉翎道:“姑娘,这越礼,我不敢。”
姑娘道:“又是礼,你这么俗么!”
李玉翎道:“姑娘,这跟那个俗字无关,这是礼,这是古来无人能改变,无人能废弃的礼、传统。”
姑娘道:“你我之间不谈这个。”
“不行,姑娘。”李玉翎摇头说道:“人与人之间相处不能没那个礼字,要不然那就乱,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之间各有各的礼……”
“瞧你!”姑娘嗔声说道:“对我搬出来这一套干什么,难道我不懂么?我的意思只是说你我之间不分主下,不必拘……”
李玉翎刚要张嘴说话,姑娘已然瞪眼跺了脚:“你就天生的是个下人,天生的那低贱命么,你就不能把我当朋友,当知己看待么?”
“不,姑娘。”李玉翎道:“我读的是圣贤书,只是不愿逾越那个礼字。”
“那好。”姑娘赌气地道:“你既然坚欲分主下,我有所吩咐,就是蹈汤赴火,你也得给我去做……”
李玉翎道:“那不一定,姑娘。”
姑娘冷冷说道:“为什么不一定。”
李玉翎道:“那要看是什么事。”
姑娘道:“无论什么事。”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那不行,正正当当的事,在所不辞,要是作奸犯科…”
姑娘道:“这就不超礼了么?”
李玉翎道:“我不信姑娘不懂礼字的真谛。”
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尽可以放心,没人让你去作奸犯科。”
李玉翎道:“那我自当尽心尽力。”
姑娘道:“我要你接近秦大样,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姑娘是要我监视他?”
姑娘点点头:“愿意么?”
李玉翎道:“姑娘,牧场之中不乏精明干练的……”
姑娘摇头说道:“他们没有一个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
李玉翎道:“姑娘,我进牧场不过半天一夜……”
姑娘道:“够了,认识一人并不一定非一段长日子不可。”
李玉翎道:“姑娘就那么相信我?”
姑娘道:“要不我为什么把这件事交给你,我觉得你这个人正直、刚强,不亢不卑,唯有这种人才能在我面前直言是非曲直,不偏不倚。”
这一点她是看对了,李玉翎确确实实是这么个人,“老爷岭”上五年,他学的就是这个。
李玉翎脑海里盘旋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件事不能说不正当,我该尽心尽力,只是我有个条件……”
姑娘呆了一呆道:“怎么,你还有条件?”
李玉翎点点头说道:“不错,我有个条件。”
姑娘道:“这又是什么礼?”
李玉翎道:“这跟礼无关,常言说得好:‘没有功劳有苦劳’我不敢说必有功劳,但苦劳总是有的,姑娘焉可不一酬我这必有的苦劳?”
姑娘笑了,笑得很轻微道:“你会说话,这么说你这条件算是向我索酬。”
李玉翎道:“向姑娘索酬的是我,但身受这酬的却是别人。”
姑娘讶然说道:“是别人?这算什么。”
李玉翎道:“很平常,请姑娘把该给我的酬劳转付给别人就行了。”
姑娘道:“是谁?你要我把酬劳给谁?”
李玉翎道:“朱顺。”
姑娘一怔,道:“朱顺?”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
姑娘忽然睁大了美目,道:“我明白了,你这是要我……”
李玉翎道:“主下有别,尊卑有分,我不敢让姑娘向他赔罪致歉,只有请姑娘用这法子算是对他的一点抚慰。”
姑娘一摇头,道:“这算什么,简直……我不能答应。”
李玉翎道:“我不敢勉强姑娘,那就作罢论。”
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说……”
李玉翎道:“我愿意冒触怒姑娘之险,落个抗命之名,随时准备走路。”
姑娘叫道:“你这是为别人……”
李玉翎道:“姑娘说的,他代我受过,我心有不安。”
姑娘道:“那……我给你酬劳,你再把这份酬劳给他……”
李玉翎道:“要能这样我就不跟姑娘提了。”
姑娘道:“为什么不能这样?”
李玉翎道:“打人的是姑娘,不是我。”
姑娘睁大了美目道:“这么说你还是要我给他赔不是……”
李玉翎道:“难道不该?姑娘不必提那件事的,随便找个借口都行,我已经顾了姑娘的颜面……”
姑娘叫了起来:“简直胡闹,这还叫顾我的颜面。”
李玉翎道:“事实如此,姑娘,而且有前例可循。”
姑娘诧声说道:“有前例可循?有什么前例可循?”
李玉翎道:“古来多少为人君者,假如错罚了臣子他就会用这法子,人君都能这么做,姑娘为什么不能。”
姑娘道:“我就是不能,皇上是皇上,我是我……”
李玉翎淡然说道:“那么姑娘原谅,我说过……”
姑娘娇喝说道:“李玉翎,你敢!”
李玉翎道:“我既然准备随时走路,别的还怕什么。”
姑娘道:“你何必为别人跟我过不去……”
李玉翎道:“姑娘说的,他是代我受过,这过要是他自己的,我可以不闻不问……”
“说得好。”姑娘道:“恐怕你仍要作不平之鸣。”
李玉翎倏然笑道:“姑娘说对了,看来姑娘已经很了解我这个人了。”
姑娘没说话,好半天突然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要知道,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李玉翎道:“我知道,我感激。”
姑娘深深一眼道:“别说那么好听,嘴里说感激,你心里还不知道把我看成怎么样的一个女儿家呢!”
李玉翎道:“八个字,姑娘,绝代红粉,巾帼奇英。”
姑娘道:“真的么?心里头的话?”
李玉翎道:“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姑娘美目中闪耀起异采,道:“谢谢你,玉翎,别人这么说我那没什么,我听得也够多,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那就绝然不同,我爱听,也相信,更知足…”
李玉翎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道:“姑娘要是没有别的事儿……”
姑娘道:“谁说的?想走了?不行,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李玉翎道:“姑娘还有什么话?”
姑娘道:“多了,三天三夜也听不完,没我的话你就别想走,干什么这么急呀!有谁等你了,还是怕我吃了你呀!”
李玉翎道:“一没人等我,二也不怕谁吃了我,只是我出来太久……”
姑娘道:“怕什么,你是在这儿陪我,是我叫你来的别说就这么一会儿,就是三天三夜也没人敢说什么!”
李玉翎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场主留下我是要我替牧场干活儿的,并不是要我陪姑娘谈心聊天的。”
一句话顶了姑娘,伤了姑娘的心,姑娘的脸上变了色,但怪的是她没发作,头一偏,悄声问道:“要是呢?”
李玉翎淡然说道:“世上不乏富家公子,江湖俊彦,也正如姑娘所说,姑娘认识的贵公子不少,那绝轮不到我。”
姑娘脸色又一变,但她仍悄声笑问道:“为什么轮不到,说个理由我听听。”
李玉翎道:“姑娘知道,李玉翎出身乡隅,贫寒无立锥之地,从小到处流离,无亲无故,是个人人瞧不起的孤儿,至今更了然一身,只能干些卖力气的粗活儿,这辈子能有多大出息……”
“够了!”姑娘身子发抖,脸发白,颤声说道:“你,你,你,李玉翎,你就看我是那种人么?我要是那种人,大可找那些富家公子、贵官、俊彦去,用不着千方百计,厚着脸皮的接近你……”
李玉翎道:“姑娘错爱,我只有感激……”
姑娘凄然摇头道:“没人让你感激……”
目光忽地一凝,道:“这么说,你知道我的心意?”
李玉翎苦笑说道:“姑娘,我并不是块木头。”
姑娘道:“那你为什么跟我装傻?”
李玉翎道:“姑娘应该已经明白了。”
姑娘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只会伤人的心!”
李玉翎道:“姑娘,事非得已……”
姑娘道:“有什么不得已的!”
李玉翎道:“我一无可取,对姑娘大不相宜。”
姑娘道:“要怎样才相宜,你以为非得家大业大,非得江湖上出了名,非得沾上个官家才相宜,我不说了么,我要是那种人……”
李玉翎道:“姑娘或许不是那种人,可是我……”
姑娘道:“你怎么样?”
李玉翎道:“我不敢误人。”
姑娘道:“你可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李玉翎道:“姑娘,你我相识日浅……”
姑娘道:“我刚才怎么说的,非得十年八年不成么!”
李玉翎摇头说道:“十年八年固然不必,真要十年八年,大好年华已逝,至少也得个长时间……”
姑娘道:“我认为有一眼已经是够了,我认识的人不少,也都不是一天两天,可是我看他们才真正一无可取……”
李玉翎道:“姑娘,像我这么个人,又有什么可取之处?”
姑娘道:“多了,你的谈吐,你的气质,你的见解,你的为人,你的做事,你的性格……还有,也许我跟你有缘……”她低下了头。
李玉翎苦笑一声,没说话。
姑娘低着头低低说道:“你听见了么?”
李玉翎道:“姑娘,我听见了。”
姑娘道:“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姑娘日后会懊悔的……”
姑娘道:“那是我的事,如今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也许姑娘还不知道,我已经订了亲……”
“怎么?”姑娘一怔,道:“你已经订了亲了,是谁家的姑娘?”
李玉翎道:“就是那位罗老人家的女儿……”
姑娘讶然说道:“就是罗老头儿的女儿……”
李玉翎点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姑娘瞪着美目道:“我不信,你可别骗我。”
李玉翎强笑说道:“这是什么事,能随便说么!”
姑娘沉默了,缓缓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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