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连累了七贝子,卑职该把七贝子从‘大刀会’总舵里救出来。”
多伦格格迟疑了一下,道:“那只有这样了,你去你的,我走我的。”
李玉翎摇头说道:“不行,格格,我怕这是他们一着调虎离山之计,万一卑职那边还没救出七贝子,格格这边又出了差错,卑职如何担起这个责任。”
多伦格格脸色白了一白道:“那……以你看该怎么办?”
李玉翎道:“格格可知道这儿离开前面一站还有多远?”
多伦格格眼望向那名亲随,那名亲随道:“前面一站离这儿近三十里路!”
李玉翎道:“那就这样吧!卑职送格格到前面一站,格格在那儿等卑职也可以,或是派人送个信到京里,让京里派些人来接格格也可以。”
多伦格格没等他说完话便道:“我等你,等你回来一块儿走,别人护车我不放心。”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看重,卑职把格格送到前一站后再折回来,晌午过后卑职就能赶回‘古北口’了。”
“那好。”多伦格格微一点头道:“现在就走么?”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事不宜迟,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
多伦格格当即摆手说道:“那就快吩咐他们走吧!”
那名亲随答应一声往前去了。
车马驰动,又往前驰去,三十多里路不算远,一个多时辰之后已然驰进了驿站。
这一站近“密云”,也许由于更近京畿的关系,附近驻扎着两个旗营,一听说多伦格格车马到,大小官儿全到了,有文官,有武官,文官也好,武官也好,全都是一付卑职奴才像,腰没直,便连头也没抬过,这份恭敬劲儿,连那些亲随跟几匹牲口都沾了光。
安置好了多伦格格,李玉翎就要赶回“古北口”去,多伦格格忧形于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那双眸子包含得更多。
“你还是要一个人去么?”
李玉翎道:“格格,这件事势必卑职一个人去不可,不能多带一个人”
多伦格格道:“附近有两个旗营,我让他们派些人。”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的好意,格格不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种事多带一个人不但帮不了忙,反之还会倒忙坏事,再说‘大刀会’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个个窜高落低,身手矫健,旗营的这些人也帮不上忙。”
多伦格格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多说了,你走吧!早点儿回来,别让我久等。”
李玉翎道:“只请格格候卑职十天,如果十天之后卑职还没有回来的话,就请格格派人往京送个信儿。”
多伦格格惊声嗔道:“这是什么话,你会回来的,我等你。”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格格不如让京里派个人来先接格格回京。”
“不。”多伦格格一摇头道:“你别说了,我等你,只有你护车才能让我放心,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吧!”
李玉翎没再说话,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回来。”多伦格格突然又唤往了他。
李玉翎回身问道:“格格还有什么吩咐。”
多伦格格道:“你可千万小心。”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卑职自会小心。”
多伦格格抬起手摆了摆,显得是那么无力:“那……你走吧!”
李玉翎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多伦格格没再唤他,望着那颀长的背影,她那微憔悴的娇靥上,浮现起一片浓浓的阴霾……
李玉翎孤剑单骑又驰上了往“古北口”的回头路,他没骑多伦格格那匹枣骝,他换了一匹,那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多伦格格那匹心爱异种良驹也碰上了三长两短。
他没有算错,晌午刚过便抵了“古北口”,顶着日头赶了三十多里路,驰抵“古北口”
时,李玉翎已然是汗流湿背,上身都湿了,他连歇息一下,喘口气都没有便投马到了那家“临关”客栈门口。
在那家“临关”客栈的后院里,他很容易地找到了,那‘大刀会’的健壮黑衣汉子,那黑衣汉子一见他那付模样,劈头便笑道:“李爷可真赶啊!”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贵会总瓢把子的宣召,我怎敢稍迟,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那黑衣汉子笑道:“当然可以,李爷既然这么急,我也不敢稍迟。”
李玉翎道:“那么尊驾收拾收拾吧!我外头等尊驾去。”
他转身就要到院子里。
那黑衣汉子笑道:“李爷可不是不知道,吃咱们这碗江湖饭的,长年在外头东飘西荡,那一个不是光溜溜的一个人!也就得这样,说走拉腿就能走。”
抓起炕上那具革囊,大步走了出去。
李玉翎扫了黑衣汉子手中那具革囊一眼道:“恐怕这就是贵会的标志,那柄大刀。”
黑衣汉子笑道:“李爷好眼力,凡是‘大刀会’的兄弟,这口刀是长年不离身的,李爷可知道这口刀是干什么用的么?”
李玉翎道:“当然是杀人的?”
黑衣汉干道:“那当然,总不会带着摆架式的,李爷可知道这口刀是用来杀什么样的人的么?”
李玉翎当然明白,也明白何以作此一词,当下笑了笑没说话,那黑衣汉子笑笑也没有再作声。
刚出“临关”客栈,迎面奔来一人直向黑衣汉子,迎头撞到,来人跑得奇快,那黑衣汉子当然没能躲闪开,砰然一声撞个正着,那黑衣汉子晃了一晃,皱了皱眉头,想必这一下撞得不轻。
那人更惨,一个四脚仰天直摔出好几步去,是个半大孩子,好德性,一身补钉衣裤,秃头,还拖着两条黄鼻涕,李玉翎看得一怔。
那黑衣汉子火儿了,一声:“妈格巴子,走路不长眼,奔丧呀!”
他打算抓,可是他还没跨步那半大孩子已从地上翻身跃了起来,脚下飞快,一溜烟没了影儿。
那黑衣汉子“呸”地一声道:“倒他娘的八辈子霉,不是小兔崽子他跑得快,今儿个我非扯烂他不可。”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尊驾这么一位人物,何必跟个孩子呕气,走吧!贵会总瓢把子的宣召,咱们都别耽误才好。”
那黑衣汉于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左行去,再没多远,他拐进了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紧挨着长城,等于在长城根儿下,胡同里停着一辆单套空马车,马套得好好的,却不见人影。
那黑衣汉子到了车前,抬手拍了拍车辕叫道:“出来吧!贵客已然请到,咱们要走了。”
话声方落,车帘掀起一角,从车里探出个头来,那是个瘦削中年汉子,他向外望了一眼立即钻了出来爬上车辕,一句话没说就抽起长鞭提起了缰绳。
那黑衣汉子冲着李玉翎一摆手道:“李爷您请吧!我们总瓢把子怕累着李爷,也不敢慢待李爷这位贵客,特备马车代步。”
李玉翎道:“贵会总瓢把子这份心意令人可感,只是尊驾看见了,我有坐骑。”
那黑衣汉子道:“李爷的坐骑可以附在车后头,总瓢把子特备马车为李爷代步,李爷要是不坐的话,到时候倒霉的是我。”
李玉翎没说话,淡然一笑牵马走向车后,他这里拿着缰绳往马车后头拴,忽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忙低头一看,他不由为之一怔。
马车底下有个秃脑袋,又是小秃子,落拓生的那个好徒弟,小秃子冲他张牙咧嘴扮了个鬼脸的脑袋一缩就不见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后,马上恢复平静没动声色地回到了车前,那黑衣汉子冲着他笑道:
“李爷的坐骑拴好了么?”
李玉翎道:“拴好I。”
黑衣汉子道:“您说的,咱们都别耽搁,请上车吧!”
李玉翎没说话,也没客气,抬腿登上了马车。
那黑衣汉子也跟着进入车蓬,在李玉翎对面盘膝坐下,刚坐下,一声叱喝鞭声响动马车立即驰动了。
黑衣汉子往后一靠,望着李玉翎笑道:“这段路不近,李爷要能放心,最好还是合上眼歇歇……”
李玉翎道:“谢谢,该歇息的时候我自会歇息的。”
黑衣汉子没说话,笑笑闭上眼。
黑衣汉子闭上了眼,李玉翎皱了眉,他在想,小秃子刚才那一撞,跟现在藏在马车底下,究竟目的何在?
他没时间跟小秃子谈谈,现在有黑衣汉子在侧,他也没办法跟小秃子谈。
马车向着西南方向疾驰,上车的时候刚过晌午,这一阵马车连停都没停,一直走到了三更。
李玉翎坐在车里,一双眼却望着马车外头,他看得清楚,沿途麦浪起伏,青纱帐一片又一片,走的路不像宫道,可挺平坦,他从晌午刚进看到日头走山,一直候到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承德”那一夜没睡好,等于没睡,护送多伦格格又赶了一阵的路,打从“古北口”
起这又是一天半夜,他的确够累的,不说别的,身上的衣裳都由于变湿,由湿变干了的几回,自己都闻得见身上的汗酸味儿。
他想合上眼打会儿盹儿,可是这“大刀会”的黑衣汉子在侧他不敢合服,再看看那黑衣汉子,他靠在车上打从闭上眼到现在就没睁开过,挺舒服,也歇息够了。
李玉翎眼看着这伴,脑海里却在思索“大刀会”总舵的所在,也在想一旦到了“大刀会”总舵之后,他该怎怎办,该用怎么样的对策。
那位七贝子玉铎落入人家手里,只打算救他,硬拚是不行,既然不能硬拚,那就得来软的,多作忍受。
可是事实上他又不能软,不能多作忍受,因为明摆地“大刀会”这么做是要为秦天祥报仇,要为秦天祥索还这笔债,来软的就非受人摆布,把命留在“大刀会”不可,他能这样儿么?
他这里皱着眉头,正感到难,忽听前面漆黑的夜色里遥远传来一声沉喝:“那带轮儿的是那儿来的?”带轮儿的当然是指马车。
那闭眼的那黑衣汉子翻身而起,跃上车辕,高声说道:“并肩儿,抬手儿,一条线儿上的。”
这是黑话,并肩儿,抬手儿,一条线儿上的就是一伙儿。
只听前面夜色中又传来话声:“收收势,放慢点儿。”
那赶车汉子一声叱喝,马车立即慢了下来。
光亮一闪,前面夜色里出现了两点灯光,一左一右,恰好在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