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界的人阴沉沉,难得见这么明朗的。
公子夏因为击杀一个仇敌,没能赶上群英会,很是遗憾。商辰随他进了苑馆,这苑子极整齐,还种着木香,一木架子的小白花。公子夏将一条垂下的缀满白花的木香拾起,挂上:“我师姐今晚才能出关,苑里冷清了。”
身为堂堂界迎,却与他人共处一苑,看来公子夏与师姐关系匪浅。
聊过之后,商辰问:“你是不是自小在封魔界长大?不然,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高的修行?”能当界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公子夏一笑:“非也。我十岁才来,至今十几年,幸得与师姐一同修行才有如此境界。”
商辰说:“令师姐莫非修行更高?”
公子夏说:“以前是,现在我略微高一点点。无妨,我与她迟早会修成仙侣。”
果然,他们二人是那种关系啊。
公子夏一捋玉佩的绳子,挑目望着商辰,目光似五月湖上的朝曦一般荡漾。商辰失神了一下,骤然一稳心绪,急忙看向窗外,木香灼灼盈白,将商辰的心绪灼得散开了。
“……你怎么了?”
“……没事。”商辰心想,数度恍惚,怎么回事。
公子夏微微一笑,又轻轻摇晃手中的玉佩。玉佩通体莹白,极细腻,正面浮云,背面流水,诗意画意,更妙的是,水上氤氲生起烟来,烟飘飘渺渺散开——如入幽泉诀的幻境,幻境中有一人冲他招手。
叮当。
泉水落下。
不!师父不会这样!
商辰蓦然睁眼,公子夏含笑的脸,以及如玉如烟织就的——床幔。
“你想干什么?!”商辰捉住公子夏的手,彻底清醒了,半裸的两人,还能干什么。早知道封魔界稀奇古怪,竟然这么快就着道了。
“不是问我为何修得这么快吗?我为你示意呐!”公子夏侧躺,一手支着右腮。
商辰将他一推,想走。
公子夏左脚往床尾的床栏一搭,露出薄裳下的长腿白皙,阻去商辰的去路,悠悠地说:“何必如此害羞?脸都红了?莫不成你连双修也没有过么?”
“让开!……你师姐会生气的!”
“怎么会生气?是修行啊,师姐还为我挑双修之侣呢!”说着这样的话,公子夏竟有几分天真。
岂有此理!商辰怒:“你快给我让开!”
公子夏收起腿:“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要不是你长得好,我才不跟男人双修呢!”
无耻!下流!师父在哪?
“你跑什么啊!我法力这么高强,与你双修,你占便宜占大了!不识好歹!”
“我不想占你便宜!”商辰大光其火。
虽然没发生什么,商辰吃了这个闷亏,很生气跑回去。心情堵得慌,连听到祁子尘的琴声,脑袋都抽疼。又不能让祁子尘消停一会儿,商辰只能烦躁着。
次日,商辰转条路,出去透气。
封魔界的女弟子不少,着鹅黄色薄衣裳,赏心悦目,与封魔界的男弟子子判若两国。商辰透过白墙上的圆窗洞凝目望时,倏的一声轻响,商辰敏锐地一拂袖,一片青叶钉进了木干。
回来,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生得好看,手中一把菱花扇,缀着长长的莹白玉佩:“非我封魔界弟子,怎可擅自偷窥我门功法?”
“在下商辰,不慎误入修行之地,请姑娘见谅。”
“商辰?无妨,我带你慢慢看。”
“……不敢不敢。”
“我叫温芸。”
女子的笑容温柔,声音亦极悦耳,眉目含情,商辰心尖倏然漾起了一层层悸动的波,怎么平也平不下来。他后退一步,逃一般地说:“多谢女侠见谅,商辰,不敢造次!”
商辰急忙回到「九苑」,明殊竟在。
“去哪了!”明殊语气不太妙。
“去……看封魔界的弟子们修行了。”商辰心口乱跳,脸颊情不自禁泛红了。虽然没做对不起师父的事,但两次莫名其妙地恍神,总是心虚。
“你没做什么吧?”
“啊……没啊!”
“为什么,你情念动了!”
“什么?”
商辰这才知道明殊给自己施了一个共血之术,令二人意念相通。如果商辰出现过于剧烈的恐慌、喜悦、激动的情绪,明殊就能感知得到。而在刚才,明殊感受到了强大的情动之念,他抛下玉狮子就赶回来了。
“凭什么是我情动,不是你情动?”商辰狼狈不堪,反驳。
“我对一头玉狮子动什么!”
商辰尴尬之后是愤怒,师父怎么能给自己施这种法术啊,这算什么,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吗?就算要共血,那干脆公平一点啊,让自己也感受到他的情绪——这种单方面的意念相通,也太霸道了!
明殊以为他默认,蓦然冷硬:“你刚才跟谁在一起?!”
“我……”
“你昨天和谁在一起?”
“昨天……”
“你和同一个人在一起!你和他干了什么!”
“我没有……”
明殊眼睛骤然泛红:“那人是谁!”
商辰愤怒:“没有!师父!你这样算什么!把我当你的契兽吗!我是一个人!你把什么都掌控了,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明殊更怒:“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商辰一下子吼开了:“我做了什么啊!一回来你就冲我吼,根本就不知道你想什么!凭什么一口咬定我做了什么!凭什么给我施那种法术!你以为,你不在我就会干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做!要是我做了,你是不是要杀我啊?!”
明殊怒喊:“你敢!”
祁子尘跑了出来,立刻挡在中间,双手张开:“干什么!明殊!你疯了!你给我进去冷静冷静!”
商辰后退两步,飞快跑开了,不管后面的呼唤,他只管往前飞奔着,一直跑到小溪阻路。
愤怒!羞辱!难堪!所有的情绪全部堵在胸口!为什么,明殊会忽然这样!自己做了什么?对他根本没有二心,他怎么总是莫名其妙怀疑呢?!
商辰的心又愤怒又悲伤,跑进小溪里,拼命把水浇在脸上,凉凉的溪水,根本于事无补,怒火中烧的心没法停下来。
商辰跪下,将脸浸在凉水里。不够,远远不够。商辰噗通一声躺下,浑身浸入水之中。他像一直泛着白色肚皮的白鱼一样,悲伤地漂浮着。视野隔着水,模糊不清,溪水,越来越多。悲伤像溪水肆意蔓延至心口,肆意到,甚至忘记了悲伤的原因,只剩下悲伤。
“商辰,你怎么在这里?”隔着溪水,一张明朗的脸出现了。
“……”是啊,怎么在这里?
明朗的公子夏伸手将商辰拽起来,商辰懵懵懂懂,只觉得眼前还有清波荡漾。公子夏将他引至「夏苑」,让他换上了干燥的衣裳,笑吟吟摇着玉佩问他为什么跑进溪水里,商辰的悲伤被那莹白色牵引着摇晃,头越来越晕,一下子栽进了他怀里。
公子夏笑眯眯地说:“睡一觉就好了。”
【〇六〇】
「九苑」里,祁子尘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明殊的怒焰渐渐平静,说:“我去找他。”
祁子尘跟了出去。
因为明殊忽然抛下玉狮子,太叔九也跟了过来。得知两人吵过架后,笑了:“商辰会跟你吵架?他对你千依百顺,天底下哪找这样乖又这样俊的徒弟?!”
明殊脸色更阴沉。
有弟子见商辰跑进小溪里了,可溪里没人。溪水浅,最深处不及膝盖。刚才还能感知到的愤怒悲伤,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明殊站在水中央,心中一空,骤然焦急:“商辰,消失了。”
太叔九冷静地环视四周,说:“别着急,可能,在公子夏手里。”
「夏苑」门前,一女子亭亭而立。
“温芸,多日不见!”
“太叔界迎,何必如此多礼,这二位是你的客人?”温芸温柔一笑,眸子黑白分明,宛转多情。
“不错,公子夏呢?天气这么好,他竟然不出来养玉?”
太叔九要进去,温芸扇子一开拦住了:“自从上次放进了不该放进的人,弄得乱七八糟,公子夏很不高兴,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去。”
“烦劳,你给通报一声。”
“不好意思,他方才下令今天谁来也不见。”
明殊上前:“我有要事要见,请姑娘行个方便。”
温芸手指一抚菱花扇,目光乍现锋芒:“想硬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明殊温芸两人就在「夏苑」前比试开了。明殊一开始还有节制,后来见温芸法力也高强,处处不让,明殊心一急,一躁,直接使出了绝招,一招比一招狂妄,漫天如浸血雨,急促如箭飞向温芸。
温芸一个不防,被击中肩膀。
血雨中,一个紫白色身影飞速掠过,挥出一记急招挡住了明殊的攻击,将温芸抱住了,好在,轻伤而已。
明殊收了招数:“得罪。”
“太叔九,你领人在我门前挑衅想怎么样?”公子夏一脸不悦。
“息怒息怒,比试而已,失手难免,哈,哈哈,温芸的功力似乎略不如前,莫非是你采补得太过了?”太叔九说着息怒,却面露开心的笑,说着采补的话,似乎也很随意。
“哼!多事!”
“这是百里殿的世尊明殊,他的徒弟商辰走失在你溪里,你见过没——很俊的一个男子,谁见都忘不了!”太叔九往「夏苑」里一看,眼眸一转,吹了一记口哨,“嘿!鹦歌儿!有人来过没?”
一个嘹亮的鹦鹉声响起:“谁啊?谁啊?”
“商辰!”
鹦鹉欢快地高呼:“商辰商辰!醒醒!醒醒!”
明殊脸色变了。公子夏一哼:“就在我这里!但莫名其妙打伤了我师姐,怎么算?”
眼看决战一触即发,祁子尘说话了:“因封魔界人人法力高强,所以明殊慎重以待,不敢半点轻疏忽,这才出手重了,致误伤……”
“师父……”一声轻唤,打断了祁子尘的话语。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商辰头发湿漉漉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