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是你救了我吗?徐者廉的心中突然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凭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有人愿意救他,即使发现了,也会被送入暗无天日的囚牢,而不是敞亮宽阔、明显位于东部贵族区的房间。
不,不可能是他,端木唯认不出自己了……
他说不出话,记不得过往细节,唯一拥有的过去的证据,只是一枚戒指。又有谁会相信?退一步讲,即使他能发出人类语言,回忆起消融的记忆,来到端木唯的面前,他会认自己吗?他是那么骄傲自恃的人上人,根本不允许一丝污点的存在。
尝试着挪动身体,头部随之漫上一阵晕痛,就像浸入海水、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他不得不放松肌肉,安静地躺好。自杀未果之后,他的求生欲望愈加高涨,他还有太多未了的牵挂,虽然一时想不起,但不能就这样放弃,像其他CM一般丑陋地死亡。
“醒了?”门无声开合,优雅而低沉的男性嗓音从不远处响起,仿佛旧日被遗忘的音符,淡淡的音调牵扯出一连串熟悉的念动。扭过头,徐者廉探寻地看向旁边逐渐走近的人。身材高挑,银发银眸,棱角分明,白色制服不显苍白,反而添几分柔和舒缓,消磨了天生的凌厉锐气。
男人一笑,珊瑚色的嘴唇柔嫩细软,银色的眼眸浸满了水似的温柔,他的声音依旧和善而撩拨心弦,“你昏迷了足足三天,身体康复地很快,如果不是麻药作用,你现在应该就能下床了。这里是帝国研究所,别怕,我不会把你送去解剖研究,相信我。”
他虽然丧失了记忆,却能认出重要的人,比如端木唯,比如眼前的人。乱成一团的线,哪一根是解开的源头?黑暗混沌的过往,如何辨出交错的影子?
徐者廉嘶嘶地哼叫,试图伸出手触摸他。男人将手中的托盘放下,熟练地执起注射针剂,打进了他的臂膀,并没有任何麻痹反应,应该是营养针。
递过一杯水,男人叮嘱道:“你目前并不需要进食,不过要补充水分,不多不少,一天500ML。救出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海水里泡了几个小时,如果再晚一会儿,你可就挂在里面喂鱼了。”
“为什么救你?”仿佛读懂了徐者廉疑问的表情,他漫不经心地说,“记得有人曾说过,生命宝贵,顺手帮忙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从徐者廉的角度,看到了他陈衬着银灰短发的瘦削面颊,具有令人屏息的极致美感,像千年凝结的冰,像毫无感情的雪,明知冰冷,却被它精致臻极之美而吸引。
犹如电流窜过,混乱的思绪连成一线,漫天冰雪,救人,外冷内柔的少年,阻隔了多年的悸动……疯狂地抓住好不容易偷得的记忆,徐者廉打翻了面前的水,在男人惊愕的眼神中,蘸着水迹,在平板上写下了一个字。
桑。
象形语言很少为人所用,何况这样生僻的字眼。徐者廉的手指笨拙地画了许久,完成之时,水渍都干了一半。
桑抿了抿嘴唇,眼中现出冰冻的情绪,方才似无缘由的温柔好像海市蜃楼,轻易地融化在干渴旅人的面前。
“对,我是桑,你究竟是谁?”
徐者廉指着脑袋摇了摇头,示意记不清了。
桑凝视了他一会儿,柔煦的光重新泛了上来,又转身端来一杯水,当着他的面滴入红色的药剂,水被染成淡淡的茶色,“喝了它,好好睡一觉,乖。”
徐者廉毫不怀疑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且不提他对桑自然而然的信任,即使眼前的是个心怀险恶的陌生人,处在这样被主宰的境地,他根本无权说“不”。
水温正好,桑坐在一旁没走,徐者廉沉入梦乡之前,还瞥到了他专注的眼睛,全然的白色包含着复杂的内容,深邃而不空洞。
他记得桑,虽然他们的关系不是恋人,也算不上朋友。
漫天飞雪如花,鲜有人迹的锡兰大陆,漫天的白色几乎迷昏人眼。他破雪而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小小的脸庞微微发青,眼眸半闭,像个雪做的人,随时会停止呼吸。
他快死了!救援队呢?怎么还联系不上?徐者廉焦急地拍打他的脸庞,脱下防寒的厚重外衣裹住少年的身体,任仅着军装的身体暴露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呼唤道:“喂,醒醒!坚持一下,我们会出去的。”
少年咳嗽了一声,疲倦而冷静地说:“锡兰的暴风雪隔断了通讯线路,在这茫茫雪原上,救援队只凭基本的探测器绝对无法搜索生命迹象。放下我,你自己走吧,否则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别说傻话。”徐者廉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你才是笨蛋!”明明遇弱不堪,骂起人来依旧气势不减,杏眼瞪圆,活像炸毛的雪白小猫球,“你得救后,才能够再回来把我弄出这个鬼地方!”
徐者廉不为所动:“你的确比普通小孩儿聪明成熟,但是你还不够强壮,孤零零地呆在零下五十度的环境里,不死才怪。”
少年低下头,终于不再反驳,许久才轻轻地问道:“为什么救我?你要执行的任务,不包括糊里糊涂地为陌生人送命。”
徐者廉爽朗地大笑,笑意驱散了风雪呼啸带来的彻骨寒意:“你是研究人员的亲属吧,家境应该不错,生活在无忧无虑的东区。我是孤儿,从小在西区贫民窟长大,幸亏得到端木夫人的资助,才能进入教会学校、军校,接着参军效忠帝国。我们所在的世界里,有的人轻如蝼蚁,有的高贵凌人,但在我看来,都一样鲜活。生命宝贵,顺手帮忙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哦……你有东方血统,叫什么名字?我是说,除了埃德温之外。”少年抬头看着他墨色的眼眸,第一次感到好奇和关切。埃德温·徐这个名字,还是他从徐者廉佩戴的铭牌上得知的。
“者廉。”徐者廉写在主动抬起的手心上,两人关系的改善让他感到很开心,“你呢?”
“桑。”
“是这么写吗?”一笔一画地写完,见少年皱着眉头,困惑地盯着虚无的字,徐者廉解释道,“它的意思是桑叶,象征着美好不衰的感情。”
桑把头偎在他的胸膛,冰冷的银眸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犹如渐渐被云雾柔化的皎洁弯月:“假如我们得救,者廉,还会见面吗?”
“随缘吧。只要不放弃,一切都有可能。桑,活下去……”
梦境飞快地跳转。他们之后果然见过两次面,然后就失去了桑的消息。徐者廉掠过一张张似曾相识的画面,发觉似乎遗漏了什么,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被深深地埋没心底。
他不知道的是,男人一直守在他身边,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痴痴地看了他整天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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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恋人,完美的伴侣……一转眼却不见。
别人都说你死了,我却感觉到了你的存在,亲爱的你在哪儿?
端木唯抚摸着逐渐消失的戒指勒痕,闭上通红的眼,嘴角泛起一丝比海水还腥苦的笑。
“少爷,乔治安娜小姐发来的请柬,邀请您一同参加女王的宫廷宴会。”管家双手递上一封典雅的书函。
端木唯换上家居服,捧着热茶,腾出一只手在键盘上不断敲打。听到了管家的禀告,他漫不经心地说:“放在一边。”
“唉,从小看着你们长大,乔治安娜可是个多愁善感的好孩子,再次拒绝的话,她肯定会伤心的……”
“我和她同去就是。”端木唯不耐烦地答道,眼睛盯着屏幕,使用特等加密的信息通道,输入一系列繁琐代码,点击发送。漫长的半分钟后,信息到达,通道关闭,网路痕迹被消除。
回溯源头,要找到徐者廉的确切行踪,必须经过战胜方负责收缴舰艇的恩肖上将。如果他没死,任何针对他的阴谋都和恩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甚至,恩肖有可能是绑架者廉的主谋。但这又说不通——害者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直截了当地质问恩肖。幸运的是,他掌握了可能制胜的筹码,以此作为交换,也许能得来者廉的消息。
不到十分钟,端木唯就得到了回应。解密后,机器男声从耳机传来:
“说你的条件。”
端木唯自信地一笑,敲打三个字:“徐者廉。”
“你疯了吗!他已经死了,你还要如何?”充满嘲讽的语气。
“恩肖,也许你已经采取行动,想把人从狱中弄出来,但是赛尔帝国不是你的地盘,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杀死他,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美妙滋味。”
“这算是威胁?”一般电子合成的音效,却透出强大的迫人气势。
“三天之内,我要徐者廉。”端木唯愈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否则,你的人会在零点准时为他陪葬。”
“五天,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而你也要信守承诺,保证他的安全,直到两国签订合约之时,你把他完完整整地交给我。”
“好。请你信守承诺。”端木唯松了口气,没想到恩肖答应的如此爽快,干脆到令他感到,隐隐的不安。
战争期间与敌方高级将领进行暗中交易,无论内容如何,都属于叛国罪的范畴,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一想到者廉不知在何处受尽磨难,他的心就突突地抽痛,仿佛从内向外撕裂了一个大洞,难耐的空虚无法填补,隐藏的痛苦无处发泄。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不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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