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是在盯着玉如意的灵魂,又仿佛是在盯着玉如意绝美的脸、柔软的唇、滑腻的颈、坚挺的胸、纤细的腰、修长的腿——这已不是一个君子应该有的目光了。
他盯了很久,等到他将目中那种邪恶的欲望和妒恨掩藏得完全不留痕迹,这才叹了口气,道:“你好。”
玉如意道:“我不好。”
她居然能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实在也算得上是个很奇特的开始。
连城璧不由自主怔了怔,道:“你不好?”
玉如意道:“我不好。我都快被你害死了,我怎么会好?”
连城璧道:“我害你?”
玉如意道:“你策反了我身边的三个嬷嬷、四个丫头,而且还用蛊毒对付我,还不算是害我?”
听到“蛊毒”两个字,连城璧的脸色不禁变了变。
但他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原来你都已知道了。”
玉如意瞟着他,道:“你承认?”
连城璧淡淡道:“这些都是我做下的,我为什么不承认?”
玉如意叹道:“想不到你这人居然还敢说真话,我倒是不能不佩服你。”
连城璧盯着她,道:“可是我却不佩服你。”
玉如意道:“哦?”
连城璧眼睛凝视着她的眼睛,面上突然露出一种古怪的笑意,道:“我想请问一件事。”
玉如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还不赶快问?”
连城璧沉默了下来,缓缓道:“凭良心说,自从你到了苏州后,我待你如何?”
玉如意道:“你待我好极了。你非但待我以国士之礼,而且还引我为股肱心腹,非但让我参知机密大事,而且对我言听计从,就算是昔年刘玄德知遇诸葛孔明,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连城璧叹道:“可是你却屠灭我的部属,泄露我的秘密,非但捉住我的仇敌纵而不杀,而且还和他们沆瀣一气。”
玉如意笑了,道:“所以你就先收买了我的下人,先在我身上下了蛊毒以作预防,是吗?”
连城璧忽然不说话了。
玉如意瞟着他,突然回过头来问萧十一郎,“你知不知道连城璧除在我和嫣嫣身上下了蛊毒外,还在谁身上下了蛊毒?”
萧十一郎皱皱眉,手指已搭在沈璧君的手腕上。
玉如意道:“你用不着担心,沈姑娘身上的蛊毒两个月前就已拔除干净了。我可以保证,连城璧绝对无法再利用蛊毒控制沈姑娘来牵制你。”
连城璧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你们身上都下了蛊的?”
玉如意也用同样冷淡的口气,道:“你是不是以为你下蛊的本事天下第一,谁也比不上?”
她索性问连城璧,“你用的蛊是不是七虫蛊、三花蛊和金线蛊?”
连城璧沉默半晌,缓缓道:“看来你知道的倒真是不少。”
玉如意道:“我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的确实不少。”
连城璧面上全无表情,道:“你还知道什么?我都想听听。”
玉如意道:“我还知道你早就想杀我。因为我的智慧和才情都在你之上,所以你妒忌,妒忌得要命。只不过你自问没有本事捉到萧十一郎,还想假手于我,所以你还不想我死得太快,我若是替你捉到萧十一郎,你只怕立刻就和我说再见了。我说得可对?”
连城璧面上仿佛戴着一层厚厚的木头面具,冷冷淡淡道:“很对,对极了。你还有没有知道的?”
玉如意道:“我还知道你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是个君子,其实什么卑鄙无耻,残忍毒辣的事都做得出来,你非但心胸狭窄,不能容物,而且虚伪好名,包藏祸心,你非但图财,而且要命,非但要命,而且爱色。”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媚极、荡极、柔极,就像是玉面狐狸精在勾引唐三藏,听得人连骨头都要酥了。
只听她轻轻、柔柔、软软道:“你想杀我,只不过因为我不肯陪你上床而已,是吗?……”
连城璧的瞳孔刹那之间收缩起来。
他的人刹那之间突然绷紧,就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利刃刺入了他的心脏,痛得他痉挛、扭曲、抽搐。
他连灵魂都仿佛已痛得发抖。
玉如意却好像觉得还不够满意。
只听她用她那种勾引人犯罪的声音,又在问连城璧,“连城璧连公子,是不是每一位女孩子都要将身子给了你,才算是对你效忠呢?”
连城璧眼睛盯着玉如意绝美的脸,瞳孔已收缩成了两滴血,两颗钉,两颗带血的钉。
他的眼睛里若是有牙齿,只怕早已将玉如意活活咬死。
玉如意眼睛盯着连城璧的眼睛,悠悠然道:“你是不是已在后悔本不该让我说这么多话的?你想杀我,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动手?为什么偏偏要说那么多废话?”
连城璧好像突然变成了聋子,既不说话,也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他的人渐渐放松,他的瞳孔渐渐扩散,他的目光渐渐清澈。
等到他将目中的羞怒、怨毒、浮躁、冲动完全融化,再无半点渣渍残留,这才一字一字道:“有件事我很不明白,想请教玉姑娘。”
玉如意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道:“你说。”
现在就连她也不能不承认,这人的涵养实非常人所能及。
连城璧盯着她,缓缓道:“你既然早已知道我要杀你,你为什么不离开苏州呢?”
这句话也正是萧十一郎要问的。
玉如意笑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可知道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巴巴地跑到苏州去?为什么要帮着你做那些坏事?”
这个问题也正是萧十一郎百思而不解的。
连城璧淡淡道:“你是为什么?”
玉如意回过头来,脉脉凝视着萧十一郎,一字一字道:“我是在找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不禁怔了怔,道:“你是在找我?”
玉如意道:“是。”
萧十一郎忍不住道:“你找我,为什么一定要到苏州去?”
玉如意道:“因为苏州是连城璧的老家,连城璧却是你的仇敌。”
萧十一郎不懂,连城璧也不懂,所以他们都在听着。
玉如意道:“你抢了连城璧的妻子,这世上已没有第二个人比连城璧更恨你,也没有第二个人更关心你的死活,假如江湖中有你什么消息,第一个知道的人一定就是连城璧。”
萧十一郎在苦笑,却忍不住又问道:“但你怎知我还活着?我和逍遥侯的生死本是别的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玉如意道:“我并不知道你还活着,我只不过知道你可能还活着而已。”
萧十一郎道:“你怎能如此判定?”
玉如意道:“因为两点。”
萧十一郎道:“第一点。”
玉如意道:“第一点,因为逍遥侯已死了。你和逍遥侯那一战,你死逍遥侯生,这本没有什么悬疑,但逍遥侯在那一战后,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萧十一郎沉吟着,道:“但这并不能证明逍遥侯已死了,更不能证明我可能还活着,因为我也可能已死在逍遥侯手里,逍遥侯却被困在某一个地方生死不明。”
玉如意叹道:“你当然是见识过逍遥侯武功的,只要他不死,世上有什么地方能困住他?”
萧十一郎只好同意,道:“第二点。”
玉如意道:“第二点,因为沈姑娘并没有死。”
萧十一郎忍不住道:“那又怎样?”
玉如意道:“以沈姑娘的性子和为人,倘若知道你已死了,她是万万不会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但沈姑娘居然没有死,她虽然没有和你在一起,而且神情悲戚,但她却没有死,这只有一种解释。”
她慢慢地,一字一字接着道:“那就是沈姑娘自己,也不知道你的生死。”
萧十一郎不由自主去看沈璧君。
沈璧君也正脉脉地望着他,脸上在甜甜地笑,笑容里掩饰不住的喜悦、羞涩、骄傲和幸福。
她的笑当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连城璧静静地听着,脸色渐渐发青,突然道:“那时候你就知道萧十一郎可能还活着?”
玉如意微笑着道:“是。”
连城璧道:“可是你却骗我说萧十一郎绝对已死了,而且还鼓动我玩‘逍遥侯与天下武林之戏’的游戏,你甚至还取笑我无胆,不足以成大事。”
玉如意懒懒望着他,懒懒道:“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若说大便能吃,你吃不吃?”
连城璧脸色变了,真的变了。
玉如意目中充满了轻蔑、不屑、鄙夷、讥诮、嘲弄,冷冷接着道:“一个人的心若是有缺口,就不要怨天尤人。你若是个肯为了别人而死的人,看到沈姑娘还活着,就应该想到萧十一郎没有死,谁也骗不了你。你若是真的宽仁容众,绝无野心,根本就没有人能鼓动得了你玩那非君子的游戏,萧十一郎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又和你作君子有什么关系?你若真是个谦谦君子,道德文章,又怎会分辨不清我的话是毒药还是蜜糖?又怎会被我所激,把我那些本就是祸国殃民的混帐话放在心上?”
连城璧就仿佛是被人一鞭子重重抽在了灵魂上,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喃喃道:“你,原来你是在戏弄我……我那样信任你,器重你,尊宠你……你可知道,我本来是想……”
玉如意冷冷接着道:“你本来是想要我来取代沈姑娘,做你连家的女主,是么?只可惜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她问连城璧,“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找萧十一郎么?”
这个问题也正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连城璧道:“你……你是为了什么?”
玉如意道:“因为他救了我。”
萧十一郎突然道:“我并没有救你。”
玉如意道:“可是你杀了逍遥侯。”
萧十一郎道:“我没有杀逍遥侯,没有人能杀了逍遥侯。”
玉如意道:“可是逍遥侯却是因你而死,倘若没有你,逍遥侯就不会死,逍遥侯不死,我就永无出头之日。”
萧十一郎不能否认。
连城璧道:“萧十一郎救了你又怎样?”
玉如意用她那双不知倾倒多少男人的眸子脉脉凝视着萧十一郎,目中带着千种柔情,万种倾慕,一字一字道:“我曾不止一次地发誓,倘若有人能杀死逍遥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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