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心放下,玄珠站起来去翻柜子,最后拿了药盒过来给伤口上药。
“云来客栈是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更是一个灵魂的中转站,力量的来源就在小桃的身上,”玄珠轻轻地说,把一个瓷瓶里的药水沾在手指上在那道狰狞的伤口处轻轻涂抹,“小桃没有一点战斗的力量,被那个墨鬼反噬之后就会非常危险。”
我听了以后很不是滋味,因为我什么力量也没有,太过平凡的一个人,好像什么也保护不了。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茬,我想说句“原来是这样啊……”之类的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做在那里,看玄珠忙进忙出。
小桃的呼吸缓和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那个墨鬼原来是雨娘吗?”玄珠忽然抬头发问。
她并不是问我,而是把视线往那个陆先生那里看。
陆先生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到玄珠的问题,忽然一伸手,竟然凭空出现一本本子。
那本本子竟然很像我一直使用的账本,就是用白色的棉线装订起来的,蓝色的封底,上面有着两个字,是和我那本本子一样的——“账本”。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翻了几页,然后看向玄珠:“是的,那个墨鬼原来是雨娘。”
“真奇怪,还有雨娘放弃仙籍去做妖怪的,”玄珠嘟囔了几声,用薄被盖在小桃身上。
她站起来,给小桃拉下床帘,让她好好休息,然后让我坐到桌子边上去。
她也坐到了我的身边,这样一来,小桃卧室的这张桌子坐了三个人。
我,玄珠和陆先生。
陆先生还没有把账本收回去,我凑过去看,上面是用正楷写着一些字,虽然他写的端正,但是从我这里看过去,却有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他意识到我在看他的账本,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说:“那个雨娘在天界大门关闭之前放弃了仙籍,寄生于墨石,最后有人用这墨石做成了墨,被书写到了一本书上,成了墨鬼。”
“她为什么要放弃仙籍?”玄珠皱皱眉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陆先生把账本慢慢地合上,这账本一合上竟然就不见了,就和它的出现一样忽然。
“我知道,”我小声地说,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现在的情况十分紧急,“小蕾……那个墨鬼是喜欢了沧流。”
“沧流啊……”陆先生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变的十分难看,甚至带着些许厌恶,“那家伙的人缘倒是不错。”
其实我觉得,沧流的人缘真的不错。最让我惊讶的是,沧流做的事情都是十分阴损的,为什么听上去朋友倒是不少呢。
“沧流在阴间也很有名,”陆先生忽然说,仿佛他看地出我的困惑,“他曾经是黑白无常的老师,但是后来他骗走了白无常的眼睛,叛逃出去了。”
“他做他们的老师只是为了谢以安……白无常的眼睛吗?”我连忙问,难道有个知道□的人,又不老谢那么老是端着,我自然要问问清楚了。
其实我也有想过,想让谢以安亲自告诉我,那些他愤怒的,曾经伤害过他的往事,但是我现在想想又没有必要,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不想他再痛一次。他讲出来,回忆起来,好比又再经历了那件事情一次,这其实没有必要。
陆先生看我的神色可能有些奇怪,所以顿了顿,但是还是开口说:“不是,他在阴间是想寻找打开天界之门的方法,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其中一项就是白无常的眼睛。”
“为什么非得是白无常的眼睛?”我又问。
“虽然在人界的传说中,总是说天地有别,天界的天庭神仙要比地府的众神要高上一点,其实不然,论起地位来,都是一样的。而黑白无常则代表天界和地府,阴和阳,已经死亡和重生。”陆先生一边说,一边看着我,那双紫色的眼睛很温和,“白无常代表的是天界,还有,他本来就是天界派到地府来的神仙,所以天界之门关闭的时候,为他还留了一条路……”
没想到谢以安原本就是天界的神仙,怪不得还在我面前把镜湖的神仙贬的一塌糊涂,我还以为他只是在我面前吹牛呢。
“听起来和传说相差很多呢,”我喃喃地说。
“白无常的眼睛就是打开天界之门的钥匙,”陆先生继续说,“具体的方法我也不清楚,但是沧流恐怕另外还要做些准备,现在我估计他只欠那只眼睛。”
“现在?”
“据说现在是离天界之门最近的年份,我想着沧流也应该动手了,”陆先生的声音很轻,但是非常肯定,“如果今年他没有办到,那么就要再等一千年。”
我不知道这些人说一千年、一千年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轻松,但是对于我一个平凡人来说,这实在是太漫长了。
“对了,你是……?”我本来还想客套一些,但是现在这位陆先生的身份让我十分好奇。照他对这些事情如此熟悉的程度,玄珠对他又十分恭敬,看起来似乎是大有来头。
更何况……在那个混乱的时空中,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看着彼岸花妖进入法阵。也就是说,他是为彼岸花妖送行的唯一一个人。
“你可以叫我陆判,”陆判轻轻地说,“之前,我也是在云来客栈做账房的。”
“咦……?”我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陆判竟然也是在云来客栈做账房先生,而现在正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觉得他这个人蛮亲切,但是少那么股……人味,好像什么都会,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和谢以安很像,但是比谢以安更加稳重。
他这个样子,跟我看到他少年时候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就算不能改变彼岸花妖的决定,他依然去拉他,试图扭转结局,但是他最后还是目送着彼岸花妖离开。
我不知道,现在的他会不会遇到那种事情的时候,再去拉彼岸花妖,我想,多半是不会了。
一千年,应该成长了很多。很多事情会想明白,但是有些人依然会执迷不悟。
比如,沧流。
“对了,黑鹫去哪里了?”我转头问玄珠,“你知道不?”
玄珠茫然地摇摇头:“黑无常大人通常不会和我们说他要去哪里……”她顿了顿又说,“但是那个墨鬼敢这么大胆走过来,肯定是事先把黑无常大人离开了,要不然不会发生刚才那种事情。”
“没时间去找黑鹫了,”陆判忽然站起来,往我这里看过来,“这次只有出现墨鬼,沧流还没有出现,再留在云来客栈就危险了,我带你去找白无常。”
“谢以安就能对付沧流吗?”我忽然问。
“……白无常,”陆判没有回答我。
“你说沧流是他老师,那么白无常能打败他老师吗?”我又问。
很多次我们遇到沧流,沧流虽然走了,但是……我知道谢以安没有出手的原因,因为他没有把握。
这个人类的孤魂的力量太强大,他已经强大到一个神仙的高度,谢以安和黑鹫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陆判看了看我的神色,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和白无常联手,不知道行不行……但是我要说,如果你现在不去见白无常,那等沧流来找你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明白陆判的意思,沧流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过手,他曾经告诉我,他不杀人,但是结果通常让人死的连魂魄都不安生。
我如果现在不去找谢以安,沧流出手,我就死了。
我点点头,我估摸着陆判和谢以安联手对付沧流可能都危险,但是我不能做出绝望的表情。
于是我说:“我跟你去找谢以安。”
陆判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 68 章
玄珠默默地送我们走下云来客栈的二楼,然后到了客栈的大门口。
天上的雨云虽然已经散开了,但是天空依然下着细雨,而且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周围的光线显得很暗。
我推开云来客栈那扇厚重的大门,云来客栈的牌匾下面挂着两串灯笼,里面的蜡烛光芒把牌匾照亮。
我往门外看去,那条小巷里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小巷外面隐隐的灯光,还有隐约的说话声传到这里。
我站在门口,忽然一年前刚到这里的事情一下子浮现在我的脑子里。
陆判就站在我的旁边,看到我这样站着也不说话,就在一边沉默着。
我忽然抬起手指着小巷的另一侧说:“那时候……夏天,我去找工作,可是站在那里就走不了了。”
陆判看了看我指的方向说:“因为你和云来客栈有缘。”
“我和小桃有缘?”我问,我现在知道小桃就是云来客栈,云来客栈就是小桃,所以小桃走不出这间客栈。
陆判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和白无常有缘。”
我眨眨眼睛,抬头看着那块匾额。
陆判忽然又开口说:“阴间记载着人类的寿命。”
“有我的吗?”我问。
陆判点点头:“本来只有十二载。”
“我已经多活了好几年。”我说。
陆判又点点头:“可是过不了今年的冬天。”
我的心口一滞,转过头去,我现在的表情很僵硬。
我想学那些大无畏的英雄笑一笑这样,但是……我做不到。
不是任何人都能笑对生死,反正我做不到。
我们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天色越来越暗,我能看到小巷的路灯已经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转头对他们说:“我们现在就走吧……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陆判的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盏纸糊的灯笼,他轻轻开口:“一盏灯笼足矣。”
我看到那种灯笼是用竹条挑了一盏纸糊的灯笼。灯笼里面是一根白色的蜡烛,不甚明亮。
玄珠站在门口,身上穿着那件破了几道口子的衣服,但是掩盖不了那种锐气,她毕竟是狐族的长老。
她看了看我说:“走吧。”
我点点头。
她又开口:“生死簿上既然已经写明,恐怕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