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渊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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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渊醉阁-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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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耳边忽然飘起了清商曲,变音异常严重,是凄凉的歌声变得诡谲起来。
  “谁?”葛楚一脚向左挪开半步,眉眼间多了些许厉然,双眸在火光的照映下炯若荧惑之光。
  汩汩的流水声恰如在眼前淌过,川流不息,又伴着那种歌声: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未觉之中,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河,葛楚这才发现,此时自己正站在一片河滩上。一个又一个,河流遥远的对岸出现了一些光点,由远到近,越来越多,冒出了河面。
  直到近岸的河面上也漂浮起这些萤火时,她才注意到,这些其实是花灯。
  “元夕……放灯……”她自语道,恍然朝旁边望去,就在不远处,是萧凤翼和萧凰羽二人。
  原来是再现了那一夜,金陵城内的秦淮河畔,放花灯的两位女子,一个身着玄端,一个拥一袭红裳,她们在灯火微阑处耳鬓厮磨。
  幽杳的对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光,比河面上的任何一星灯火都要明亮,也更加深邃清冷,葛楚被它引去了目光。那是两盏挂在船上的青灯,在夜风中飘飖。
  夜河泛舟,应当是湘澪,那夜他曾悄然造访,观赏人间的元宵花灯,看过这衰败前的繁盛之后,他笑而不语,一路漂流到云梦泽深处,在那时销声匿迹,直到现世才再次出现。
  沫留曾说过,苍龙亦是沧龙,而湘澪却非湘灵。她没有几个知交酒友,但这二人却足够有这个资格,只因他们是喝着她酿的苦荼,也能尝出清欢世味来的。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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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泛舟而至的人并不是湘澪。
  那人跪坐在一尊墓碑前,被葛藤缠身,葛藤是从墓里爬出来的。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披散下来的垂发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她被荆棘刺破了肌肤,被葛藤勒出了血痕。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葛楚隐约觉得,她很安详。
  在她身旁有一只倒在地上的酒坛,酒水已从中洒了出来。葛楚分明闻到了椒花芬香,是椒酒的味道。
  “这壶酒,该叫什么好?”那女子忽然低声说,“夜台……”
  被葛藤缠在坟前却如浑然未觉,想来这泉下之人,定是令她椎心泣血的人吧,葛楚想道。
  “还没有想起什么吗,你?”
  闻声,葛楚一回头,看到了一个女人。这问话的女人一身古雅扮相,墨色的羽衣袍,淡灰色的襦裙,她怀里抱着一把素筝,头梳双丫髻,耳侧留着两缕蝉鬓。
  “终于出现了啊。”葛楚回道。
  没错了,这就是鬼歌子夜。
  “我还想等你来……一起……喝千日酒,看起来,我……等不及了……对不……起……十月一,烧寒衣……漠北……冬天……”身后,那船上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说着奇怪的话。
  “你就不想回头看看?”子夜盼目一惹,问道。
  葛楚在犹豫,如果回头看,也许就着了子夜的道,可如果不看,那个人所说的话实在是……
  她还是回了头,转身时还瞥见,岸边的凤凰姐妹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一株梅树,绽开百十朵红梅。
  那个被葛藤缠住的女人,头靠在坚冷的墓碑上,身体竟不知有多少处被葛藤生生穿透,那些藤条仿佛扎进了她的脊髓,连她的眼睛好像都被穿透了,带血的藤叶从她的发间蔓延出来。
  “墓碑上刻的是谁的名字?”子夜诡谲地问。
  葛楚惨然皱眉,僵硬地扭动脖子,去看碑文。
  这时,她发出一声孱弱的惊呼。
  楚茕灵。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子夜坐下身,手抚秦筝,一遍遍地唱着,“独旦……”
  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还是那么清晰:楚茕灵。
  “楚茕灵,呵,我还以为,所有凤凰族里出来的守望者,都是些无心无欲的一类,如今遇见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湛淋离与她初遇时,是这么说的。
  那时,她恹恹地问道:“那么这位大姐,敢问你的名字是?”
  “在下姓湛,名淋离,有水淋,无水离,年方十九,大不了你几岁……”
  “行了,你说亲呢,连年龄都报。”她直接抢白。
  她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漠北,那里靠近极北的阴寒之地幽洲,是幽冥族的聚落,酷寒无比。葛楚被困在了茫茫雪漠,冻饿交加时,恰好遇见了这个人。
  湛淋离是幽冥女子,愿意主动为她领路。她是南疆来的凤凰族人,非常适应不来这里的严寒,甚至是恐惧,怕自己暴尸荒原。
  在那些日子里,世界仿佛只有她们两人。一入夜,葛楚便冻得不行,湛濡就用自己的狐裘把她裹在怀里,两人挨到了五更天,迷迷糊糊地醒来,天还未亮,因为是在冬天,朔方的天空亮的格外晚,但是还要赶路,雪漠的路很长。
  有一天早晨,她刚醒来,浑浑噩噩中听到湛濡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
  起初她还没什么感觉,可过了大概两三秒的功夫,她蓦地反应了过来,挣开了湛濡的手。
  “怕什么?我又不能对你怎样。”湛濡幽幽的笑了几声,说。
  她怎么会知道,当时葛楚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凤凰姐妹。
  “你不会……有磨镜之癖吧?”葛楚愕然问道。
  “哈,你还真够伶俐啊。”湛濡说,见葛楚听完这句就变得分外诧异,于是岔开话口,“戏言罢了。”
  葛楚暂且相信了她的话,可她的眼睛……一看就忍不住让人觉得她是个风流帐颇多的女子。葛楚又问:“你知道薎和祭吗?”
  “两个同住在刑天北河的巫女。”
  “那,女子国呢?”
  “啊,也住着两个女子,我懂的。”
  “无启国?”
  “那个不用生育,也没有后代的国家吗?那儿的人心脏不会腐朽,死后一百二十年又能重生为人,所以那里的男女之间没有□□的必要。”湛濡悠然地瞥了她一眼。
  葛楚无言,似乎在等她说下去,又不太期望听到她往下说。
  “呐,无启国内的确有人喜好断袖、磨镜,只是少数人而已,十分隐秘的,大多数人还是认为男欢女爱比较正常。”湛濡摆了摆手,此话有如补了一刀。
  “果然……”葛楚扶额。
  后来,她们在逃亡途中碰到了幽冥族的追兵,湛濡为了护葛楚周全,身负重伤,差点就要去见阎王了。那时她奄奄一息,咳嗽着在葛楚怀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现在若是能有一壶烧酒就好了,行到今日,你我……咳咳,也算半个素交,若能共饮一壶……咳咳……温过的千日酒,醉上千日,也算三生有幸……”
  葛楚至今都能记起她喋血的样子。
  而人的一生,譬如朝露,短短几十载春秋,却也已是足够长了,足够历经各种变故,足够让半个素交回到形同陌路,甚至未及零落而宿怨尤深。
  楚茕灵重返沙场,关山度若飞,她不想再见到湛淋离,就捏造了自己的死讯,筑起空坟,埋下葛藤妖灵,使前来接近的人一律被其清除。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子夜在这一遍唱完葛生的最后一句,就停止不再弹唱,转而妖魅而清脆地笑了,“没想到,她真的来看你了,楚茕灵。”
  而下一刹,她就敛去了笑意,潸然地看向葛楚无力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就捅破了真相:“她知道的,你根本就不在这墓里,现在知道她的官印为何是骨灵蔓了?”
  湛淋离在弥留之时,水麒麟衔来了她那柄几乎不曾离过手的桃花扇,可她是否来得及看上最后一眼就无人知了。
  那头水麒麟就是当年她们深陷雪漠时,从寒潭中一跃而救走她们的。
  “因为你不肯信她,不肯原谅她,她一个人下了黄泉。还有她背负的苦恶,已经无人能渡了。”子夜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说。
  葛楚微垂下脸去,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她转过身,默默地打开了琴匣,拿出小提琴,一手握琴,一手执琴弓,站在原地。
  “不过,你若是想,我也可以帮你,我们做笔双收交易,如何?”子夜问道,那双眼勾魂摄魄。
  “还得让你亲自上门推销,真是麻烦你了。”过了三秒,她才回答道,她并没有架起提琴,也始终都没有要拉琴的意思。
  子夜的面部略微抽搐了一下,她二话没说,春山眉黛低,继续弹唱:“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葛楚眼见子夜的灵子朝她袭来,却依然没有任何举措。其实,她的手早已经不能拉琴,十七岁的时候,她的确莫名的红了,可那只是昙花一现而已。在那一年之后的某一天,她去了一个地方,是农村亲戚家的一片樱桃沟。据老人说,那里曾有挡子出没。她并不迷信,也不懂挡子是什么。
  那天下午,天空落着小雨,这半边天的云遮住了太阳,但还算明亮,偶尔金色的阳光也能从云层的缝隙间透过,而山头的那半边天是一片阴霾。她走到樱桃沟前,想走过这条沟,到对面山坡上的樱桃园里去,突然,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过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路。
  那是一个黑魆魆的,有几丈高、几丈宽的屏障似的东西,它的“脸”上有两个血红的窟窿,好比眼睛——她一抬头才看见的。
  不会是遇到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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