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一定要捱你一拳?”吴涛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一个人练功夫练成你这副样子,实在很可怜了,我好歹总得让你试试。”
戴天仇什么话都不再说,怒喝一声,飞扑而起。
他没有扑过去。
因为他的身子刚扑起,就忽然有两块骨牌打了过来,他挥拳一击,骨牌碎裂飞出。
但是他的身子却飞不出去了。
骨牌是从“天字一号”赌桌的庄家那边飞过来的,萧峻苍白的脸上仍无表情,只淡淡地告诉戴天仇:
“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冒险。”
“你不想冒险?”戴天仇大吼,“是我去拼命,又不是你,你冒什么险?”
“就因为你要去拼命,所以我才冒险。”
戴天仇听不懂这句话,谁都听不懂这种话。
“我不能冒险让你去杀了他。”萧峻冷冷地说,“虽然我明知你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你如果万一侥幸胜了他怎么办!”
“萧堂主,”戴天仇脸色发紫,“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你不能动。”萧峻说,“只要我还没有死,谁都不能动他。”
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的,戴天仇早就拼了,可是从天下第一大帮的刑堂堂主嘴里说出来,谁也不敢动,只能问他。
“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我的。”萧峻说,“如果我不能亲手杀他,我死不瞑目。”
“我不能亲手杀他,我也死不瞑目。”戴天仇嘶声道,“萧堂主,你能不能让一让我?”
元宝又插嘴了。
“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抽签吧。”他笑嘻嘻他说,“金老总、屠大侠、戴总镖头、萧堂主,你们四个人一起来抽签,还有别人再参加也行,谁抽中谁就先出手,反正你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谁抽中都没有关系。”
田鸡仔立刻拍手赞成:
“好主意。”
“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
“哦?”
“你去叫那位有恐富病的汤大老板再把灯关灭,索性让他们在黑暗中一起出手,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们也不会脸红的。”
田鸡仔又拍手大笑:“这个主意才真的是个好主意。”
灯居然真的灭了。
又像上次一样,一百九十六盏宫灯又在一刹那间同时熄灭。
黑暗中风声四起——衣袂带风声,暗器破风声,刀刃劈风声。
元宝只听见吴涛对他说:
“你快走。”
元宝没有走,因为他已经不能走了。
就在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最少有三个人同时向他出手。
他看不见这三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他避开其中两个人的攻势,还回敬了一个人一着,却被另一个人扣住他的腕脉。
这个人手冷得就像是冰一样。
这个人的力气真大。
元宝只觉得半边身子忽然间就已经发麻,另外半边身子也用不出一点力气来。
然后他就被这个人像抛球一样抛飞了出去,飞出很远后又被一个人接住。
接住他的人居然就是把他抛出去的同一个人,因为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就像是一个已经被香料泡制过的,已经装进棺材里很久的死人那种味道一样。
这种味道绝不是常常可以嗅得到的。
元宝的运气真不错,居然在片刻间就已经嗅到了两次。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元宝醒来时,嗅到的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一种连死人嗅到都会心跳的味道。
他从来没有嗅到过这么迷人的香气。
然后他才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间风声四起杀机四伏的赌坊大厅里。
他已经睡在一张床上,一张又大又软的床,香气就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
他那身小叫花的衣裳很臭,臭得要命,但是这里这一点臭气都没有。
因为他的衣裳已经不见了,全身上下的衣裳都不见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赤裸裸的睡在床上,而且全身都已经被人洗得很干净,就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元宝吓了一跳,真的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是谁送他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有一双死人般冰冷的手,味道像死人一样的人是谁?
元宝完全不知道。
他虽然真的被吓了一跳,却跳不起来,因为他身子还是软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个人在笑。
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也许比他还小一点的女孩子,忽然出现在他的床头,看着他吃吃地笑,笑起来时也有两个和他一样可爱的酒涡。
除了他自己之外,也许别人都会觉得这个女孩子笑起来比他可爱得多。
元宝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拉住,这个女孩子笑得更开心。
“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怕什么?”她说,“假如你怕我看,刚才我早就看过了。”
“你看过了?”元宝又吓了一跳,“看过什么?”
“什么都看过了。”这个小女孩子说,“刚才我已经替你洗过一个澡。”
元宝傻住。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遇见这么样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替他洗过澡。
这种事是怎么会发生的?
第十二章 元宝的七颗星
一
四月十八日,黄昏。
元宝一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灯灭了之后如意赌坊里是什么情况?
每件事他都要问,但是他没有开口,这个替他洗过澡的小姑娘已经先问他。
“我知道别人都叫你元宝,可是你究竟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娶老婆?”
她一连串问了四五个问题,就好像准备要替元宝相亲似的。
“我就叫元宝,只不过是个小叫花子而已。”元宝说,“一个臭要饭的怎么有家?怎么娶得到老婆?”
“你说谎!”小女孩说,“你绝不是个小叫花,刚才我替你洗澡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你怎么看得出来?”
“你一身细皮嫩肉,一双脚长得比女人还秀气,怎么会是要饭的?”小女孩吃吃地笑,“如果你认为没有女人肯嫁给你,你就错了,我随时都可以嫁给你,刚才你睡在澡盆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喜欢你了。”
这种话怎么会从这么样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元宝苦笑。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那些话你根本没有说,只不过是我的耳朵有毛病。”
“你的耳朵没有毛病,我可以保证你全身上下都没有毛病,壮得就像是条小牛一样。”这小女孩还在笑,“我也看得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可以娶老婆,就算娶上三五个,也不会有问题。”
她没有脸红,也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他居然在床边坐了下来,而且好像随时准备躺下去。
元宝也不是个常常会害羞的男孩,胆子也不小,脸皮也不薄,可是现在却只有赶快往床里面躲,只有赶快岔开这个脸皮比他还厚的小女孩话题。
“现在天是不是已经快亮了?”窗外面还有余光,确实有点像凌晨。
“天是快要亮了。”小女孩说,“最多再过六七个时辰就快亮了。”
“六七个时辰?”元宝吓了一跳,“难道现在天刚黑?难道我已经睡了一整天?”
“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小女孩又开始笑,“我替你洗澡就洗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你洗干净。”
她又提起这件事,元宝赶快改变话题。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问,“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个好可怕好可怕的人,连鬼都怕他。”她是真的怕。
一提起这个人,她连笑都笑不出了。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说,打死我也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他叫我不要说,如果我说出来,他随时都可以把我的鼻子割下来切碎拌饭去喂猫。”
元宝看得出她说的是真话,因为现在她连脸色都变得发了白。
那个人的可怕他自己也领教过。
直到现在他一想起那只冰冷的手和那身死人味道,还是会觉得全身发毛。
“他一出于就制住了我,把我抛了出去,又自己去把我接住,这种人谁不怕!”元宝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为什么不把我送到阴沟里去?”
“因为他也喜欢你,”小女孩又笑了,“这里最少要比阴沟香一点。”
“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如意赌坊远不远?”元宝又问。
“不远。”
“不远是多远?”
“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现在我连一步路都没法子走。”元宝说,“我想请你到那里去替我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昨天晚上那里灯灭了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我只知道那里有人杀了人,也有人被人杀了,别的事我全都不知道。”这个小女孩说,“我也不想知道。”
她忽然又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可是这地方距离如意赌坊实在不能算远,因为这里就是如意赌坊。”
元宝怔住了。
“这地方就是你去过的那间大厅的后院子里,就是汤大老板住家的地方,我就是汤大老板的干女儿,我姓蔡,别人都叫我小蔡。”
元宝又笑了。
“小蔡,是什么样的小莱?是荤菜还是素菜?是炒腰花还是凉拌萝卜丝?”
他大笑:“一听见你这名字我就饿了,什么样的小菜我都吃得下去,连一匹马都能吃得下去。”
这次小蔡居然没有笑,瞪着眼看了他半天,忽然把一张雪白粉嫩的脸凑到元宝面前去:“好,你吃吧,我给你吃。”
元宝又笑不出了。
这次他笑不出,倒不是因为他真怕了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小姑娘。
这次他笑不出,只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刚才是你替我洗澡的,”元宝问小蔡,“替我脱衣服的是不是你?”
“当然是。”小蔡故意作出让人受不了的样子,“我怎么能让别人脱你的衣裳!”
“我的衣服呢?”
“都烧了。”小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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