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推测都有可能。
元宝却又叹了口气:“可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把这种事告诉我,也许就只有天知道了。”
萧峻看着他,神情虽然显得那么空虚麻木疲倦,眼中却又闪出了杀机。
“这些事你都不该知道的。”他也在叹息,“我实在希望你不要知道。”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
“你明白?”
“我既然是一个这么可爱的人,连你都没有法子不喜欢我了。”元宝说,“可是我知道了这些事之后,你就不能不杀我灭口了。”
他又说:“就算你自己也不想活下去,也要先杀了我,免得我泄露你们的秘密,因为这些事的确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萧峻并不否认。
他已经在控制自己,控制他的精神气力,尽力使自己精神集中,气力集中,集中于某一点,某一部份。
能够发生致命之一击的那一部分。
元宝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
有很多别人连影子都没有发现的事,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可是有很多任何人都已经感觉到的事,他反而好像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萧峻又动了杀机,要把他像毒蛇一样捏死,他反而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笑嘻嘻地告诉萧峻:“这些事实在是我不应该知道的。可惜现在我不想知道也不行了。”元宝说,“幸好我还知道另外一些事。”
“什么事?”
“一些我应该知道的事。”元宝说,“一些不但能让自己觉得很高兴,也能让别人觉得很开心的事,无论谁知道这一类的事,都一定会长命百岁,太太平平的活一辈子。”他笑得真好像高兴极了,“这一类的事当然也只有我这么聪明的人才会知道。”
有些人好像随时都不会忘记赞美自己几句,替自己吹吹牛,往自己脸上贴贴金,免得别人看轻他,忽视他的存在。
萧峻却知道元宝并不是这种人。
他只不过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而已,因为他希望自己能让别人愉快,希望别人也能像他一样,对任何事都能看开一点,想开一点。
消沉、紧张、悲伤、愤怒、急躁,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往往会使人造成不可原谅的疏忽和错误。
一个人一定要保持开朗清明的心境,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和判断。
所以萧峻现在已经不再将元宝当成一个只会吹牛的顽皮小孩子,所以他又问:“这一类的事是些什么事?”
“譬如说,有些人一心认定自己杀了人,而且杀的是他绝不应该杀的人,所以心里难受得要命,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并没有死。”元宝说,“可是我知道。”
“你知道。”萧峻耸然动容,“你是说谁还没有死?”
“当然是李将军。”
“你真的知道他还没有死?”
元宝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是楚香帅?是小李探花?”
“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元宝说,“你连比都不能跟他们比。”
萧峻承认。
他虽然一向是个非常骄做的人,可是对这两位前辈名侠也和别人同样佩服尊敬。
“你既然自己也承认自己没法子跟他们相比,那么你为什么不想想,纵横天下的三笑李将军,怎么会死在你这么样一个人手里?”
萧峻默然。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本来绝不是李将军的对手,更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可是在那一片凄冷惨淡的月光下,他确实看见自己的剑锋刺入了李将军的心脏。
那一剑刺入血肉时的感觉,那一瞬间李将军脸上的表情,都是他永远忘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元宝又问,“难道你还是认定自己已经杀了他?”
萧峻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还留在这里,就因为我也希望他还没有死,希望看到他再次出现,”他的神色惨黯,“就算他死了,我也希望能看到他的尸体。”
“但是他的尸体一直都没有被捞起来,”元宝说,“他们换了好几批人,轮流下水去打捞,却连他的影于都没有看见。”
“是的。”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不到李将军的尸体?”元宝说,“你应该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元宝好像很惊奇,“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
他又在摇头叹气,“他们找不到他的尸体,只因为他根本没有死。”元宝好像在教训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如果还没有死,是绝不会有尸体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还不明白,那么,你就真的是个呆子了。”
“就算他本来还没有死,现在一定也已经淹死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四岸都是有人也日夜看守,而且都是久经训练的人,”萧峻说,“高无绝至少花了十年工夫才训练出这批人来。”
“我相信。”
“这些人的武功虽然还不能和真正的一流高手相比,但是他们的目力、耳力、耐力,对一件事观察和判断的能力,都绝对是第一流的。”
“我相信。”
“所以如果你认为李将军已经上了岸,也是绝不可能的。”萧歧说,“因为他们就算不能阻止他,至少总能看得到他。”
“谁说他李将军已经上岸了?”元宝道,“他要上岸,当然避不过那些人的耳目。”
“那么他一定已经淹死在湖水里,”萧峻黯然道,“从他落下水时到现在,已将近有一天一夜了,谁也没法子在水里耽这么久,何况他当时就算没有死,伤得也不轻。”
元宝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冷冷地问:“你是不是真的认定他已经死了?”
萧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怎么想。
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是在应该说话的时候,他说的话也不多。
现在他本来应该因悲痛而说不出话来,可是他说得反而特别多。
因为他心里还怀有希望。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希望元宝能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驳倒。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忽然做出极反常的事来,了解这一点,能够原谅他,他的心胸才会宽大,才能算是条男子汉。
元宝又盯着萧峻看了半天,忽然说:“我知道你不敢和我打赌的。”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敢。”
“你要赌什么?”
“我赌他还没有死,”元宝说,“你敢不敢跟我赌?”
他斜眼看看萧峻,故意作出一副老千赌徒要激别人上钩的样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赌的好,因为这一次我是绝不会输的。”
萧峻苍白的脸上忽然激起了一阵晕红,就像是鲜血被冲淡了的那种颜色一样。
他知道元宝并不是真的要跟他赌,更不是真的要赢他。
因为他也希望输的是自己。
也许元宝只不过要用这种法子来安慰他,激起他的生机,不让他再消沉下去,不让他有想死的念头而已。
不管元宝这么样做是不是对的,他心里都同样感激。
“我跟你赌。”萧峻说,“不管你要赌什么,我都跟你赌。”
元宝笑了,笑得真的就像老千看见肥羊已上钩时一样。
“你不后悔?”
“不后悔。”
“如果我能找到李将军,而且让你亲眼看到他还好好的活在那里。”元宝问萧峻,“那时候你怎么办?”
“随便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这句话本来是萧峻绝不会说出来的,以他的身份地位性格,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来的。
可是现在他说出来了。
因为他如果输给了元宝,他真的会这么做,无论元宝要他怎么样,他都愿意。
而且他真的希望输家是自己。
只可惜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元宝怎么会赢,更想不出元宝怎么能找得到李将军。
李将军本来绝对是一个已经死定了的人,就算他还有千万份之一的生机,就算他还没有死,元宝也不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的。
元宝根本没有一点理由会知道。
萧峻脸上的红晕已消失,因为他心里虽然希望输家是自己,却还是认为元宝已经输定了。
元宝仿佛已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问我,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我让你自己说。”
元宝故意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问萧峻,“你知不知道高天绝为什么忽然会变得那么听话?为什么肯乖乖的让我把她这些宝贝从她身上拿走?”
这件事和他们打赌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却也是萧峻一直想不通,一直都很想知道的,所以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被我制住了,”元宝说,“我一下子就点住了他六七个穴道。”
“哦?”
“你不相信,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元宝笑得又愉快又得意,“像高天绝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被我点住穴道?”他笑嘻嘻地说,“你的心里一定在想,这小子不是病了,就一定是脸皮奇厚无比。所以才会吹得出这种牛,编得出这种鬼话来。”萧峻不能否认,他心里确实这么样想过。“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我没有点住她的穴道。”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在我手里?“谁也不能不承认这句话说很有道理,所以萧峻也不能不问元宝:“你是怎么样点住她的穴道的?”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元宝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只不过给她看了一样东西而已。”
“你只不过给她看了样东西,你出手点她穴道时,她就不能闪避反抗了?”萧峻又惊讶、又怀疑,“你给她看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一样很特别的东西,”元宝说,“非常特别。”
二十年前,高天绝就已纵横天下,号称无敌。这二十年间,她也不知道曾经做过多少令人拍案惊奇闻名丧胆的事,可是她也曾独自在暗夜里偷偷地流过眼泪。
经过二十年的挫折磨练后,她不但已变得更孤僻冷傲无情,武功也更高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样东西能够让她一看见就惊惶失措,就被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点住了穴道,这样东西当然非常特别。
这是无论什么人都能想像得到的。
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愿意用自己的全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