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袖沮丧的端起碗筷。
“要不要喝个小酒?”这时,风林带着诱惑的微笑问,他拿出个小小的黑色酒坛,奇异的酒香四溢开来。林绛袖惊呆了,他居然喝酒?——他是高中学生啊!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说绛袖,你以前可是百无禁忌,肆意妄为得很哪,现在居然———。”风林给他斟上一杯,翠色美酒,莹白的宋瓷杯,惑人的酒香。
那杯子由风林细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推到林绛袖的面前。
“我给你保密,试试看,不会后悔的。”
尽管林绛袖只喝过啤酒而已,尽管劝说的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可是他还是禁不住诱惑,小小的尝了一口。
老天!——老天,那真是酒吗?
人家说“琼浆玉液”。形容得真好!——这酒简直不是人间所有的,入口微苦,却瞬间散出浓艳花香,而后就如冰雪消融般,温润柔和,微微,细细的刺扎,沁着芬芳和甜美,然后林绛袖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他感觉自己睡在盛放的桃花里。
依稀,风林低沉好听的声音近在耳边:“那是你最爱的酒,没有名字,我就叫它‘奉桃’。”
“奉桃?——奉桃?——可真是好名字。”绛袖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8
'伤'
妖狐在他的巢穴里躺着,有气无力,非常慵懒。外面的白衣脱去,他只管在四面寒风的外室里穿着鲜红的亵衣,他在竹榻上躺着喝酒,一人独酌。
他的屋外是桃花,那是因为他喜欢,至于他为什么喜欢,却又是不愿想起的事了;
他的酒非常好喝,就像是那小和尚的唇,初次见面,原是想把寺院派来的家伙给解决到,不料来的不是顽固的白胡子的老头,却是个稀有的美少年,虽然剃度过的脑袋非常可惜,那件十分合身的僧袍却让人有了脱掉它的欲望。
狐狸本就是吸人精气过活的,身为九尾狐,虽不是必要,却也是兴趣爱好之一。至于方法,如同人间口耳相传的一样,自然是在床第之间。
狐狸想着舔了舔嘴唇,口里的酒原是他自酿,经常喝,气味就带在体内了,不小心吻那和尚吻得太投入,那气味想来是沾染上他了,想驱除是不太容易的,因为那可是九百年才修炼到的妖气呢。
想到这里,奉桃的心情更愉快了。
晨曦微露,室内没有点灯,这是间华丽的房间,平日一定常熏香,味道浓烈,可是和尚是闻不出来的,他只留心到自己齿颊间残余的气味,,那香艳的气味是桃花特有的,他漱了几百遍的口,也丝毫没去掉它。
——“那是什么?”
——“没什么,真的!”那家伙笑得奸邪。
——一定是暗中着了他的道,和尚心中忐忑不安。
漱洗过后,他站到了铜镜前,
懊恼的看着自己的脸孔,他从没听谁说过自己长的好看,也从不会关心这个问题,这张脸如此冰冷无情,目光犀利凶悍,多少妖魔看见他如同见到伏魔的金刚;而灰色的僧衣下是年轻的健壮的身体,带着少年的瘦削,早年寺院的修行,让他体格结实,身型高大,从十六岁开始游方除妖,在身上也留下不少的伤痕。现在,他忽然觉察到这身体是个男子的躯体,以前,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他是个僧人,可也是个男子。那完全是那妖怪害的,那亦男亦女的怪物,把他当做调戏的对象,多年在外的游历让莲心了解到,那家伙的态度就跟妓院的押客一样轻浮下流,而首次见面的女子模样也是很放荡的,——他想对他怎样,和尚也不是不清楚,因此非常的懊恼,
“我叫奉桃,不是你能对付的妖怪。”九尾狐道
克制住不安,和尚解开衣带,僧袍从肩头滑落,他略显瘦削,却匀称结实的脊背上现出一幅文身,莲心侧身,专注的看着它,
那是火焰的莲花,是西方净土,佛祖座前开着的救世之花,张扬威严的盛开在褐色的皮肤上,随背上健硕的肌肉起伏,由肩胛一直到脊尾,占满整个脊背,虽然年代久远,却仍旧是艳冶的朱砂色。
莲心还记得当时纹身的疼痛,——生身父母是虔诚的人,所以当他们听寺中的和尚说,他们的孩子深具佛缘,并身负异禀时,毫不犹豫将与他的尘缘割断,但凡这样特别的孩子,寺院就刻上标记,他的标记,就是红莲火焰。
方丈说:“今日起,你剃度为僧,法号莲心,取佛祖座前莲花的名号,为慈悲普度之行,解众生悲苦。”
莲心觉得背上的红莲火在燃烧着,炙痛他的身体,心中却澄清起来
——我,为世间苦难降世,红尘中一切灾噩皆应援救,一切恶业皆应制裁。佛祖慈悲,降神力于我身,就是要我除妖灭魔,普度众生。那神力何其广大,怎样的妖孽也可降伏。
和尚的神情渐渐平和庄严,又如初时,佛一样清净无欲,他闭上眼,开始念诵经文,想让齿颊间的恶念得以消减。
9
莲心辞谢那富户的挽留;在小姐的房中布了驱魔阵;就去了镇郊的参禅寺;
他游方在外总是借宿于寺院。
参禅寺间在风林集郊的北山上,那里也是绵延满山的红叶,到了秋日,恐怕是壮观的美景,现在则是一片浓绿。莲心突然想起那妖怪给桃花集改的名字,倒是名符其实,却不知道为何从前的地名是“桃花集”?这里根本没有很多桃花。
他心中正这么想着,却见寺院的檐角就在山腰,
风动林涛,把古琴的乐声传过和尚耳边,一个优美的声音渺茫地和着那琴。是女子的声音,很美,很清澈,如空谷流涧,不带一丝烟火气。
莲心侧耳倾听,又听不见了,他快步上了山路,觉得那乐声是从寺里传来。
果然,他离寺渐近,那声音便清晰起来,终于如在耳边,古琴端凝,似是个长者在弹奏,
而歌声清越,却是个少女。寺里怎的有女眷?
听那歌,不是当时时兴的词牌,倒像是民间调子,
轮回苦,轮一回心无苦,轮一回不耽误,
轮回苦,轮一回千丈尘土,轮一回红颜白骨。
轮回苦,前生酒今生沽,亦醉亦糊涂。
千种允诺,万般寂寞,循环往复,轮回皆自苦,轮回皆自苦。”
待那女子唱到最后一字
,莲心也到了寺门前,却立在那里,没有进去,他现在知道里面唱歌的人是谁了,如果打开门,他便要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那个妖怪,九尾狐奉桃。
虽然只听过一次他女子的声音,却不可能会记错,天底下有这样娇媚的声音的人并不多。——现在他应该进去,去杀了这妖孽,但是莲心是明白的,现在的自己在妖怪面前至多能全身而退,收服他是绝不可能。那么要进去吗?进去实在是危险。
古琴的余音袅袅,隔着门,却听见悠长的一声轻叹,似有万般愁绪,世间勾人心魄的声音莫过于此。只要是男子,恐怕都会觉得是哪位绝代佳人,正感怀境遇,暗自神伤,忍不住就要推门进去,安慰陪伴。
但莲心不是男子,他是和尚,他转身,准备离去。
“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进来。”莲心听见背后的声音,只能又回过身。
“莲心,进来吧,这可是巧遇,不妨随缘。”奉桃的声音温软文雅,让人无法拒绝。
“不用了,见了面就是斯杀的时候,现在我不想跟你斗!”莲心全身戒备,再次转身就走。
“我的,我的手很疼!”女子的声音微有些装模作样起来。和尚不曾停步。
“你可别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啊——我因为谁才受伤的?”这次的声音却是男的,虽然口气随和,却带着一股子邪气。和尚的眉头一下子揪到一起。
“莲心,你嘴里的香味怎么样了——是不是时时让你记起我?”奉桃的话没说完,寺院破旧的门板碰的一声,莲心怒目立在他面前。
这寺院荒败已久,嵩草丛生,奉桃仍是白色袍,红色亵衣,他的膝上一架黑沉沉的古琴,左手边点着一炉香,右手边是酒坛和瓷碗。虽然悠闲而潇洒,却有妖异的感觉。
“妖孽,纳命来!”和尚举起禅杖。
“为什么不叫我奉桃?妖怪有很多,奉桃只有一个。”妖狐轻声笑着,
她的手里捧着一坛酒,低头看看酒,叹息一声:“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见到你,要不要喝酒?”
莲心的攻击已到,狐妖伸手泼出一杯青色的酒液,四散开来如飞蝗直逼莲心。
莲心忙于抵挡,退开一步。鼻端却闻到浓烈的香气,
“这酒!!——”
妖狐奸佞的笑着:“你可知怎样解那香气,自然是用我的酒——出家人是不是戒酒?那真是可惜,你带着那香气一辈子吧。”
和尚气得四肢僵硬,却也不禁担心起来。
妖怪乘机举过一杯酒“只要一杯,我替你保密,没人会知道。”
“我不信你会白白帮我。”莲心道。
“当然是有条件的,你帮我治好这个伤。”狐狸扬起手掌,那烧伤依旧没有痊愈,“我知道和尚很守信约,所以我先来帮你。”
莲心沉吟了,他不想再犯戒,但莲心实在是不想再忍受那气味了。可他觉得那很恶心。犹豫间,狐狸已欺近。
和尚惊慌得向后退;没看身后,被大殿的门槛绊了一下,妖狐却把酒碗送到了他的嘴边;动作轻盈如烟雾;和尚促不及防;张嘴要叫;被灌个正着。惊慌间体内的念力发动,却察觉妖狐惊人的妖气完全压制住他的,竟觉浑身无力。
“你——咳咳,干什么!——”
“不是光喝酒就可以,还要你的合作。”狐狸笑的邪恶。
“合作?”
“再来一次同样的——”妖狐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唇,
“办不到!”
回答莲心的是蛮横的亲吻,激烈,带着残酷的意味,让和尚感到嘴里有丝丝血腥。
寺院教会莲心防御妖怪的各种方法,却没有教他被妖怪强吻应该怎么办。所以莲心僵直着身体,一时忘记可以靠体力反抗。
妖狐的微笑越发魅惑邪佞,他的唇离开莲心时,又拿起酒灌他,“喝一点是没用的,小和尚。”
那就是酒吗?——莲心是第一次喝到酒,不像传闻里那样苦涩辛辣,而是馥郁甘甜的,甚至本身没什么味道,一下子滑入喉咙,就融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