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对,你是个极聪明的人,最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应该不知道,你的无忧和不争全部源于冷漠。你自知天生所拥有极少,所以你只关心你自己如何能好过。我们不该迷恋你的聪明和无忧,因为那恰好说明你不在乎。”
黑云漩涡一样压下来,我无可言,王冰聪我不想再提了,她冰雪聪明到对她自己都是冷血的,也能说服王雪明认为我不曾在乎,那就当是这样没错吧,反正我们大家都回不去了。
孤凤举道:“你说完了?。”
“还有一句。”王雪明问他:“我与鸿轩原本是有缘分的吧。”
“是。”
“你从中作梗。”
孤凤举笑意阑珊,有恃无恐:“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在你们缘分开始之前,他就选择了与我双生,同走这一趟凡尘,连带后半生的修为也都给了我,总不能叫我袖手旁观。”
王雪明喃喃了几声原来如此,仿佛是自语道:“你还让我不要放弃,你要我怎么坚持下去。”
鸿小轩的身体开始虚化,它扯住旁边的手臂哇哇大哭:“明明,我不要走,大轩要我替他照顾你的,我不离开你!”
我突然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惊恐的不敢相信:“王雪明你干什么!”
鸿小轩哭着叫我:“大轩。”
我跳下龙背,踉跄过去要将它抱住却扑了空,它抽噎着哭说大轩再见,化作小小一枚粉晶色柔光的灵珠,缓缓飘落在王雪明手心。
他握紧了转身而去:“我送他去轮回井,祝你们好运。”
暴雨倾盆而至,我趴在地上茫然的看着他稳健而缓慢的一步步走远,他明明是魔,这风雨之夜却只有他白的甚至泛着淡淡光晕。
其实王雪明这辈子潇洒的很,人帅气,灵力盛,就是运气不太好,人生两大主题事业感情,其一在孤凤举手里栽的不轻,其二又被我搅浑,我们兄弟太对不起他。
云层像一张电网笼罩整个天幕,一条龙载着我们这对祸害在暴雨中游走,它跟着我渣了太久,即便现在拥有了神力,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速度。
孤凤举关闭了五感,开启第六神识驾驭着它,笑靥极乖张顽劣。我从后面抱紧他,心中凄冷飘摇,不知道六道天雷的神罚要如何活下来。
许多年前我还没这么弱,阿宝就说十三道天雷足可以让我灰飞烟灭,六道的话我能全尸否。我情劫未结,虽得了神力却还没有羽化,这肉体凡胎不论是外焦里嫩半熟,还是碎裂了血洒满云雾,都太恶心。
出乎我意外的是三道天雷下来,竟只有一条龙尾巴焦的整个龙体短了半截。但不得不说,同样是丢半条命,它咬牙坚忍的模样比我拆半个仙元时候,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嗯。
孤凤举趁第四道天雷酝酿时候拍拍它的头,道:“干得好。”然后回头看着我。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犹豫着叫他:“阿七。”
他失笑,一把将我从斜侧拉到怀里,低头吻上。雨水冰凉,他的舌温热,我环上他颈项迷恋的回应,久违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手放在我心口上,取走了那四分之一的仙元,一条龙开始疾速收缩,直到成半人长的小蛇般,它很委屈,又不敢开口。
我回过神发觉自己整个是依靠孤凤举才悬在半空,大为震怒:“孤凤举!”
脱口竟是这个名字,或许在我最深的潜意识里,与阿七不愉快的记忆太多太重,孤凤举才是世上最好,虽然我爱他阿七时的模样。
可他只是捏捏我的脸,笑道:“你明知我从来不是孤凤举。乖乖,好生在天界将养,我很快回。”说完他唇角弯弯的又亲了我一下。
我刚从他眼中读出'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就被他突然推开,无任何准备的坠落下去。
一条龙大叫着哥,疾追过来垫在我身下要做紧急悬停,但没什么用途,它太弱了。
我们似乎比雨落的快,那一刻我感觉不到雷电,感觉不到风雨,能睁开眼睛看清它无助的哇啦乱叫,泪眼纷飞。
我想我不能让自己把它压成龙肉饼,即便它已经视死如归。
心中一片灰暗,他不解释,他连个敷衍的理由都懒得跟我说,还当我是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灵渣,可事实上我现在可不就是么。
一条龙被我的表情吓的不敢哭,它瓮声叫我:“哥。”
我想对它笑笑,笑不出来,只用力将它从身下拽开,甩飞出去。
这一世最后一眼,我看到云梦村的建筑呼啸着扑面而来,我跳下轮回井投胎的时间也是个半夜,它看起来也还是老样子,仿佛一切都还未及开始的那一天。
我死了,三道天雷毫发无伤只焦了灵侍半条尾巴,孤凤举亲手杀了我。这么说或许不公平,没有他我躲不过这一劫,可若是这样追溯,没有他我也不会有这一劫。
没有他的话,这数万万年又该是怎样一番境遇。
司命录谱了我与王雪明的缘分,他不认可这一世的孤鸿轩也是风流,我只是不能懂,他怎么就下的了手。
还在天界时候曾听阿宝说,七情六欲十三大劫,情字最难,越挣扎越泥足深陷,多少神族都一去不复返。
若你懂得情字何解,却是怎落笔都不对。直到有一朝清醒,好笑往日黄粱一梦,特么的怎么才醒。
可我从来就不懂。
唯我不懂,泥足深陷与幡然悔悟无差别。
云梦村从未有过这样暴雨风雷的气候,天将明方歇。
翌日大家发现,村长三弟家的院子似乎遭了雷劈,成为一片黑烟袅袅的焦土,原本计划了来围他们家,迫他侄子孤凤举加入阵营到妖魔界去的邻居们都很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多年轻人疯了一样翻找墙垣瓦砾,却无所获。
平时与他们关系最好的王家少年和庞胖子倒是平静。
雨后空气湿重,天地迷雾苍茫。
王家少年说,很奇怪,仿佛他们从不曾存在。
庞胖子随口笑着应了一句是么,手里一叠五行符,扇形搓开来,雷纹厉,风纹细,水纹软,火纹劲,土纹厚重。
胖子一脸琢磨的想,还有四种没有尝试效果呢。
☆、流年纪事
我出生那年的天外天是个太平盛世。只是对天界来说厮杀不一定是坏事,宁静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就是了。
我破壳后知道的第一件事情是,我爪子底下踩着的孔雀,是九天凤族的六殿下。
在蛋里时候,我的整体感觉是无比憋闷,想踹破蛋壳却力有不逮,只好睡觉解闷。
也不晓得其他卵生上神们是否跟我一样的感受。
破壳之前我统共醒过不到二十次,其它时间都浑浑噩噩。
没有念想,没有梦,简直好像天地未开时候的神祖盘古大人。
偶尔清醒时感知到的外界,也都在昏睡中忘的差不多了,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踩着个孔雀从天而降,到这座琉璃宫殿内。
扫院子的青衣小婢惊恐的望着我爪子里一动不动的青色禽科某鸟,问道:“六殿下怎么了?”
我怔了一怔,心道原来是他。
在蛋里为数不多的清醒中,有一次听到这人跟我说话,道他不太会取名字,凤族他排行第六,便自名流。我是他弟弟,排行第七,他无聊时候于我取了风起这个名字。
说完他还相当羞怯的表示,若我不喜欢,破壳后可自行更名,届时再通召诸神,他决不强求。
其实我觉得风起挺好的,只是如今他竟挺尸在我脚下这奇遇简直难得。
我礼貌的笑着安抚那小婢道:“活的,可能睡着了。”
又觉得他是我六哥,这样踩着他似乎不太好,而且我这样赤金流光的羽翼固然神气,这小婢却一定看不到我亲切的笑意了。
于是化了神形,将那孔雀抱在怀里。
然而青衣小婢还是很惊恐:“您又是哪位上神?”
“我是风起,六殿下的弟弟。”我戳着那孔雀,希望它醒来,能给我解释这是什么状况。
那小婢却扫帚都掉地上了,她不见礼,也不再管六殿下怎么了,只是惊恐无状的退了几步,狂奔而去。
我茫然。
所幸她很快引着大队的人过来了。
最前头那对夫妻一看就知道是凤王凰后,我心中生出亲切感,待要上前欢喜的唤一声爹娘,凰后却痛心的唤着流儿,上来抱走了孔雀,看也未看我一眼就要走。
我扯住她的袖子嚅嗫道:“娘,我是风起。”
她厌恶的看了我一眼,叫我放手。
我放开了,她便像沾了什么晦气一般,拂了袖子匆匆而去。
父神相当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要跟着去,终是犹豫着又回转身道:“风起是么,好名字。你哥哥风流受此大难,做母亲的心痛太过,情绪不好,你要体谅她。”
我赶忙点头,问他六哥是怎么了。他却摇头,不再多说。
一行人匆匆而来匆匆去。
头顶银河与弱水拧成巨大的漩状星云,七色的锦云泼泼洒洒的散在四方。凤凰城的棱角飞檐在幻彩的梧桐间若隐若现。
我独自站在那院子里,静看冷冷清清的这一切。
偌大天地间,我才一出生就已经不知何去何从了。
那时上古神族大多已经谪居天外天,南天门内的九重天俨然形成一套体系,在各司位神官星宿料理之下,井然有序的自行运转。
又拜女娲无意中在凡界创造了人间道所赐,天书自动生成上神下凡十三劫的模式。
一开始大家都不懂天道要闹哪样,这里天生神籍的不分大小,就单说是冲女娲的面子,哪个没去人间的三千大千世界指点过江山?
现在规定在哪段时间内必须封存神形与仙元,只魂魄从轮回井,走投胎路,历一世百年眨眼,有意义吗。
带着这种不屑的想法,第一批去体验生活的上神,很快大难不死痛苦不堪的回来了一些,然后他们纷纷闭关,奋笔总结体验感想心得,内容有恨有怨有哀有惧。
共同点是,没一个快乐的。
统一观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