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不再言语,扁毛羽防水,滴粒飞溅打不湿他的发,只在上面熠熠烁烁如珠玉。青衣荡荡浮散开来,皮肤在水中摸起来却格外滑润。
后来梧桐风扬起青色浮光漫天飞舞,白日当空,嗯,当空白日。
南禺山阴竹林深处,有一壑山谷,风流取名叫醉花荫,因为谷口细碎的几线飞泉,下方有小石潭,果酒香气氤氲。
许是上游哪个储蓄的野果子发酵了,有机会提醒它们吃不完及时清理掉,发酵还好,发霉就糟了。
风流怪我不解风情,怒说天外天的果子是不会发霉的,简直好像人间说偶像不会放屁的粉丝,我才懒得跟他计较。
再深处是一道蔓藤垂蓧,结着浅色小花的谷道,我问我们为什么要走进来,直接从上面空降到山谷里不就好了。
风流大怒:“这叫意境!”
我识相的不吭声了。
待到达豁然开朗的谷底一瞬间,我被燃烧般漫野摇曳的一品红灼痛眼睛。
他从背后抱了我的腰,在耳边轻声道:“喜欢吧。”
我不能成言,唯默默点头。
七百岁那年首次历劫,依稀记得有个少年带我去过一片山谷,与我说人间百年十月一品红,于是便不经意牢牢记住了我是生在十月的。
因为最迷惘那天曾在梧桐宫背后,见丹穴山阴如火如荼的一片花海。
我爱红衣,并非无缘无故。
风流一向不太记日子,却知道一品红的花期,可见一万年前那个灾难深重的十月,让他印象颇深刻。
只听他轻喟叹道:“大哥告诉我说你喜欢这花,我还不太敢相信。”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哥是谁:“风衿?。”
他将头抵在我背上,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道:“阿七,或许我并不如你以为的那么爱你,你知道,我不深沉,只是比较直接。所以未必其他人也都如你以为的那样讨厌着你,只是你在拒绝他们。”
我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个好像不是因果关系。”
风流恨恨的踢了我一脚。
我将他拉到怀中抱紧,无所谓道:“随便了,哥,你爱我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风流不太喜欢我的态度,叨逼叨的告诉我知道,大哥说我好是真心的,还说我们在一起再好没有了,一定会幸福快乐到永远的。
然后他说,所以阿七,除了你,我最爱大哥好不好。
我仔细整理了对风衿的印象,感觉很难拼凑。
刚出生时候在梧桐宫,我很少能看到他。难得齐聚一堂他也总是低着头,倒不是因为腼腆,而是手里永远在忙着什么东西,不忙时候也玩着什么东西。
偶有的几次正常交流也都保持着距离。
但莫名的凤族只有他支持我们,虽然没有明目张胆,我却并不感到意外。
于是跟风流说可以,那我也不只爱他,也爱风衿一些。
他笑弯了眼睛,说喜闻乐见:“但是阿七,花了好几十年种出这片一品红的可是我。”
我连连点头。
彼时正是情到浓处,以为金风玉露天造地设。
并不知有种深爱,与最爱和只爱都不同,那是我们两个都不曾解的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深,比如经宝待风流,比如风衿待我。
一千岁不辞而别,凤王让风衿多注意我的动向,本意大约是一有成为危险分子的苗头立刻采取行动,最后风衿却跟他说,你不该只让我一个人看着。
而现在经宝站在我们面前,笑道:“说不清么,我还以为已经说清了原由就是谁都不要你。”
他比风衿高傲,也比风衿伤心。大约爱与痛是同样的道理,愈深了便愈难以释怀。
尤其伤了他心的风流,正横眉竖目的嚷嚷着:“我们阿七可好了,又亲和又厚道又很有用,长得也,嗯,只比我差一点,根本就是一好看牌居家旅行日常生活必需品,没人要是因为除了我,谁都不配拥有。”
经宝哭笑不得的皱着脸:“亲和,厚道,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谁这么认为。有用,好看,能跟我比么,流儿,这不公平。”
我心内哇的一声惊叹,公平能被他在这种环境下运用,这已经不是脑洞大开了,这简直就是脑洞大开,可见已经失去理智。
然而风流被触到了软肋:“小伙伴们都这么认为的!说到公平,阿宝你又何曾待小七他公平过。”
他一本正经的悲伤着:“那八千年里我一直很着急,因为你没有照顾他。小七笨蛋又一直认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所有人待他同一个态度都理所应当。可是阿宝,我以为即便我什么都没有跟你交待,你也该是不一样的。”
我早就隐约知晓,经宝可能用他在玉石湖里的八千年,做了与他意志相悖的事情。
这位祖神大概在风流为我的蛋跟梧桐宫闹翻时就心生芥蒂了,由是风流以为他会代他教养我长大,告知我一切真相,他却用这八千年淡化我二人之间的羁绊。
他与所有三缄其口的诸神同样,希望我自生自灭。尽管初衷不同。
我倒是觉得他真是个悲剧,他亲自炼化琢磨的法宝,我和风流人手一份,可我们都不承他的情。徒给他添烦恼,最后还成了他欠我们的。
这其实是位相当天真可爱的祖神,大约道之所至,高深到一定程度,就是个坦然无伪的境界,却不能幸福安详的直到永远,是我们这帮小神造孽连累他了。
我跟风流说可能这就是天意,亏得他没不一样,否则我可能没办法轻易泡到他。
风流惆怅了半天,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是主观色彩的力量,在我们认定是彼此的天命所归时候,就是一根轴筋觉得什么阻力都可以被解释为源动力。
女神团着五彩的泥巴,大约是意识到追溯下去就不是有趣的八卦,而是悲情的悔不当初了,于是站出来顺便和我们这摊稀泥:“这事我略知一二,阿宝你确实这样是不对的,这一把年纪怎么还输不起了。”
经宝瞪她:“你不要说的好像我是在闹着玩,我对这段感情是很认真的。”
女娲耻笑他道:“我怎么看你都是一厢情愿的认真闹着玩。”
风流挥手道:“女神当没当,我反正没有,但是阿宝,咱们三万年的好基友,你跟阿七不一样,我喜欢他这样的,不喜欢你那样的。”
经宝苦思冥想,仍颇困惑道:“我们看起来不都是不冷不热,不好不坏的么,我还比他多一项生活技能呢。”
我拍拍欲言又止的风流,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跟他讲不明白的,他老糊涂了,让他跟他的法宝相依为命吧。”
经宝是真不懂,而当时我以为我懂,风流也以为他懂但是跟阿宝讲不通。
其实身在局中哪有谁是清醒的,三个男人闹这般,倒叫女神见笑了。
不过可能她压根没有把我们当男人,就像我们也没有当她是女神,彼此彼此。
然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我们把这位老糊涂了的神仙给糊弄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纪事
我不太知道他们之间,虽然很有兴趣,但风流不是很当回事的样子,而我一向自诩矜持,自己的事不爱说,别人的事大部分说了也不爱听,爱听的也不会去挖掘。
经宝将一只紫晶琉璃当空放了,说这里凝着一个法阵,灵力足够强大了便可自由开启三界传送,等他跟天尊商定神冥的传送地点,便将它置于三界之心。
隔年风流去轮回井,我蓦地想起自己曾经放的话,于是很坚强的没有去送他,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适逢西方诸佛过来九重天进行技术文化交流,天外天寓居大荒的小神,云集紫霄殿,绯夷和青笠也在列内。
他们早听闻我与风流定情,都道我是真开窍了,虽然晚了点,总比没有的强,喜不自胜的前来道贺。
于是许久未见,一重逢他们就被我用两包暗晶石砸了满头包。
我的确厚道,数万年与世互不妥协的两立,留在身边的,我都尽可能周全。
紫霄殿在第二重天,难得到九重天来,去了司命神殿看三千世界,纵时横空,凡间三千面。我茫然想,也不知道风流在哪一处人间,经历着什么,这个时间他大约该蹒跚学步了。
于是问青笠,他是如何在茫茫人海找到绯夷的。
他很犹豫,最后还是告诉我了,说他们已经定了情,有同心结印。
我想了想告诉他,上一世风流曾向女娲讨了个泥娃娃陪伴我,那他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绯夷有点怜悯我的毫无常识,道:“他半条命都在你身上,找你有何难。”
我沉寂了好一阵子,绯夷还嘲弄了我相思成疾。
那段时间因为西方来客,文化交流唇枪舌战,战了休战,休完再战。大荒小神们都就近又在天外天落脚。
青笠他们也同我住在南禺,鸾族和毕方仅存于天界的两只,女床与章莪都已经跌坠凡尘四分五裂,尤其毕方逐天火而居,曾在天外天盛极一时,如今在凡界扎了根,大约不会再回来了。
私以为女娲裂天时可能是有选择的,丹穴山能免遭这一切,应该是托了风流的福。
文化交流后是技术,我莫名代表天外天诸神,轻松完败了西方的代表罗汉,天尊大悦。我也突然有点相信,我可能真的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很强大了。
把奖励的琼果仙丹,和瑶池宴攒下来的桃子们一起堆在小竹轩里,等着风流回来给他吃。
我到凡界鸣涧山去找风衿,他是常识帝,知道很多生活小窍门。我想问他有无办法找到风流。他能有百鸟族名册,详细到定位,找自家兄弟又有何难。可他很抱歉的说即便是从天外天入凡之初,风流也没有在名册内。
尽管跟绯夷嘴硬,可他说的对,我相思成疾,好像染了戒不掉的瘾,不见风流,失魂落魄。
在九州徘徊了好多年,甚至有过最糟糕的想法,风流那么吊儿郎当,过不了这一关怎么办。
亏我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