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苍谙已经忘了,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大师兄有着这样一份心思。
他们还小的时候,师父只有他们两个弟子,而且又经常云游在外,是以偌大的栖霞峰上,
经常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小孩,懂得什么?烧饭把锅烧漏,洗衣服把衣服洗出一个大洞,爬树下不来结果只好把树劈倒……种种笑话麻烦都闹出来过。那时候陶仁持还是阿仁,笑意盈盈地和他一起逃避早课,掀屋顶,掏鸟蛋。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端着个大师兄的架子?举止沉着,不苟言笑,对谁都一视同仁。而
自己的心,莫名地越发沉重,直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明白:我希望和他永远在一起,让他这个人的所有,永远也只属于我。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修仙需要心中无欲无求,他已经做不到了,那又怎么样?能和师兄厮守一生,也就好了。他多想现在就去跟大师兄说:“你不要修仙了,和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这一世,若得你携手同行,任何困难都一定能克服的吧。他怔怔地盯着陶仁持的后背,火光映照下青色的衣衫有规律地一起一伏。胡思乱想间,陶仁持翻了个身,面冲着他。他平时严峻的脸在金黄色的微光照耀下显得线条分外柔和,林苍谙心跳得更快了。
记得有一次自己爬到树上,结果却胆小不敢下来了。大师兄站在树下,眼睛弯弯地看向自己:“你跳下来吧,别担心,我接住你。”
那个时候,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林苍谙心潮起伏,忍不住开口轻轻喊道:“大师兄,你睡了吗?”
“没有。”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爬树,不小心弄伤你的腿的事情?”
》 “哦,我记得。”陶仁持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你从树上往下跳,然后很不巧落到我身上了,压断了我的腿,好沉。”
“……”
是我的记忆出现偏差了……吗?
“我这一生
遭遇过
许多凶险的时刻
唯有那一次
真的有了
死的预感。”
……故意用邪教推广语体是怎样!林苍谙赌气地翻个身,“不说了,睡了。”
再等等……林苍谙看着山洞壁,最近我是有些乱了阵脚了,说起来都怪那个明乐天,这个十三师弟,从上山来便喜欢缠着大师兄,委实讨厌!他能感到大师兄就在自己身后的呼吸声,心里念了几百遍思无邪啊思无邪,好一阵子才睡着。
第二天又赶了半天路,便到了传说闹妖怪的地方,桃源镇。
一下地面,林苍谙便嘀咕道:“早知道该要一百两。”两人都在天上看清楚了,这桃源镇颇为繁华,而有一户庭院却占着这镇上几乎一半的地方,想必就是那第一富户了。没想到,这吴老爷居然这么有钱。
“这次我们两个来,车马费也省下了,修仙是不能太贪心的。”大师兄硬邦邦地接了一句,然后直接向着正门走去。
阿仁就是这么正直……林苍谙笑眯眯地跟着他,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两人敲门之后,便被家丁带了去见主人。
弯弯绕饶地走过些假山池塘,穿过许多廊道楼亭,这园林都是名家设计,巧夺天工,可惜陶、林二人在栖霞峰长大,觉得这些东西到底不如自己家的好看。那家丁领他们到了一处八角亭,却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并肩立在里面。
陶仁持一见那男子的相貌,脸色立刻变了。
那眸子狭长、眼神闪亮的少年,不是应该被栓在山门上的明乐天又是谁!
林苍谙看到了他,不禁也一愣,随即却心下一凛。他本自信自己和陶仁持是同门里将御剑术掌握得最为得心应手的,可他们明明已经很努力赶路了,却还是被这个人抢了先?……
两个人只若有所思,完全忽视了站在明乐天旁边的那个人,她看不下去,故意咳了一声。
陶仁持这才回过神来,与那女子见礼,这女子的相貌是难得一见的明媚,但眉间却又有一丝冷淡,右眼下一颗泪痣,眼波流转间盈盈似要滴下泪来。而旁边的明乐天却不是穿着一贯的道袍,而是穿了件华丽的锦袍,他的相貌本就偏向醲艳,这样一打扮更是光
彩照人,与那女子站在一处,堪称一双璧人。
女子敛衽一礼,道:“小女子连琳,家父因为忧心兄长的病情,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出来招呼两位了,见谅。”她的声音并不清脆,而是有些低沉沙哑,可听上去却说不出地性感。
可惜她面对的是把女人当异种生物的陶仁持,他直截了当地指着明乐天说:“他是?”
吴小姐微微一笑:“他叫做森蓝,是……我的男宠。”
作者有话要说:林:“大师兄,你睡了吗?”
明:“我没睡,不过我很快会睡到的!”
我好邪恶……捂脸遁
☆、桃花债(三)
大师兄被气得发愣,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宠你妹啊!这种匪夷所思的话,谁会信啊!
林苍谙在旁边咳了一声:“这位……男宠,与我派一位弟子很是相似,敢问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贵府的呢?”
倒是那森蓝惊讶地说:“咦?难道竟然有人和我长得一样?莫非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
林苍谙:“……”
陶仁持恢复了状态:“我那十三师弟左边屁股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能不能请你把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
林苍谙:“……师兄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陶仁持:“……总是看,太熟了……”
小林子如遭雷劈。
森蓝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我们是双胞胎嘛,胎记一样也是正常的。”
林苍谙:“不,即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拥有同样的胎记的。”
“咦?双胞胎难道不是同样的受精卵长成的吗?”
“不……就算那样……”
“我说?”吴小姐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了,“兄长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两位能不能赶紧办正事?”
陶仁持激动了,虽然他的表情一点都没变:“本门弟子私自叛离还跑到别人家做这等龌龊之事让我如何向世尊和各位长老交代这件事不是正事还有什么是正事?”
那森蓝笑道:“连琳一向就是别扭的性子……其实我只是她的一个朋友,可惜大家都不相信我与她是清白的,所以她就索性总说些浑话了。”
吴连琳又接到:“三日之内我哥哥得救,酬金多加三成。”
陶仁持:“……我们赶快去看看你哥哥吧。”
几个人由她带路,一同向房间里走去。一路上陶仁持直盯着疑似明乐天的人看,那少年非但不觉得不自在,还时不时冲他笑一笑,捋捋头发,林苍谙觉得碍眼得很,于是便有意无意地挡在两个人之间。那少年也不生气,反倒还冲他也一笑。
林苍谙这回却真的有些疑惑了,明乐天与他互相看不顺眼,要说他能这样对自己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可这人不是明乐天又能是谁?
到了那吴公子的房间,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病人特有的气味。走近床铺,看清了病人的相貌,那吴公子与其妹相比
只能说是略显清秀,再加上仍在病中,脸色透着青灰,一副衰败之象,嘴里还一直喃喃念叨着什么。
林苍谙随口说道:“令兄长得和你不像啊。”
吴连琳说:“因为我与他不是一母同胞,我是二娘生的。”
林苍谙再不通世事,也有些尴尬:“这……这样啊。”
陶仁持仔细看了看他,又把了把脉,说:“奇怪,这里并无妖气。”他抬起头,看着吴小姐,
“令兄这样卧床有多久了?”
她说:“已经一月有余了,开始还能过半日醒一回,渐渐便一直昏睡不醒了。”
“他的魂魄并不在身体内,恐怕是被谁拘住了魂魄。”陶仁持放下帐子,“我要去镇上其余人那里看看。”
“他们都被我安置在我家里了,请随我来。”吴小姐也站起来。
林苍谙跟随其后,赞道:“小姐你独自面对这种局面丝毫不乱,还将乡亲安排得这么周到,真是
女中豪杰。”
森蓝很高兴地说:“吴家在这里就相当于土皇帝,这点小事有什么?”他一副还想说什么的样子,被吴连琳一个眼色给阻止了,陶林二人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走近一处大厅,远远便听到人声鼎沸,和之前静谧的环境相差甚远。进去一看,地上一排排地铺着棉被,躺着好多人,有人在旁边给那些人喂米汤、擦身体,有妇人拿着手帕低低哭泣。
林苍谙皱眉:“这里倒是有股妖气。”他们两个查看那些人,发现他们身上倒都有股淡淡的妖气,也并没有离魂,只是中了梦靥之术而已。
陶仁持说:“还是要找到那妖怪,才能让这些人醒过来。”
吴小姐道:“我已经派了人到附近山林里探查,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那课桃树,”陶仁持盯着她看,“你哥哥说变成妖怪的桃树,从前在哪里?”
吴连琳神色不变:“就在我哥哥房前的院子里。”
几个人又回去查看,那桃树早被连根拔起,原来有树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坑,像伤疤一般刺眼。陶仁持东摸摸西摸摸,还刨开土闻一闻。林苍谙却站在一边不动,只张一张嘴:“桃树本是镇邪之物,即使成了精怪,有了灵识,一般也不会害人的……再加上桃花颜色艳丽,当树的时候很好看,化成人也都是美人儿,
可以发生一段可歌可泣的人妖恋。实乃镇宅之宝,居家必备啊~~”
吴小姐和森蓝都不说话,陶仁持淡淡地在一旁道:“妖怪是不能和人恋爱的。”
却是森蓝接道:“你怎么知道?”
陶仁持说:“因为妖怪没有人的感情。”他拍拍身上的土,摇摇头,“连一条树枝都不剩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时候天都有些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