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奇怪的?”青厨冷笑:“他们还敢问我们?”
比较要命的是,若是将来谢开花从扶桑树底下破土而出,会不会要去找荆山——不,是肯定会的。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算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罢了。
青厨大踏步走向里间。就看到正站在窗口,呆呆望着窗外一枝梅花的荆山。
少年身形高大,但看着背影,总让人觉得有些脆弱。
青厨叫了一声:“荆山。”
荆山回过头来。
他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勉强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家里的一些事儿。只是大概五六岁以后的记忆,就全部消失不见。
他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你是……?”
“我是来医治你的人。”青厨随口胡扯,给自己安了一个头衔。
但荆山倒还真信了。事实上他是有点糊涂。这地方古色古香得让他以为自己在拍戏,想要出门,门口几个古装打扮的美人又不准。如今再来一个大夫倒也好,看能不能帮他治治脑子。
他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向青厨伸出手。
青厨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要给他搭脉来着,顿时心中狂笑不已。
“你呢……”他果然坐到荆山对面,似模似样地给他搭了个脉:“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我记不起来事情了,医生。”
“恩,我知道。”青厨在脸上摆出一个“我是医生,你记得不?”的表情:“这没关系。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这个医生怎么这么不靠谱的。荆山眉头微皱,低声道:“若是一辈子想不起来了呢?”
青厨一笑。
“那更好。”他说:“你今年十九岁,十九年里一定有很多后悔的事情,极度渴望自己能够忘掉。如今岂不是一劳永逸。我该恭喜你才对。”
歪门邪说。
荆山不动声色地从对面这个蒙古大夫的手里抽回了自家手腕。顿了顿,忽然道:“医生,我也不知道怎么……”他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一点光彩:“我总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回忆……我想想起来,医生。”
青厨就抿起嘴唇,在脸颊上露出两个细小的酒窝。
他真的很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人头晕目眩。但荆山只是皱着眉毛看他,希望他给出一个答案。
最后却听到青厨说:“你的感觉错了。”他拍拍荆山的肩膀:“过去是没有什么看头的。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吧,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最爱的失忆梗= =+
☆、第八十三章
青厨很快走了。
荆山望向这个蒙古大夫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总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对他说实话,还有那些什么“忘记过去”的建议,更是扯淡。
可是他没有立场去要求真相。他虽然记忆失去,可毕竟一十九年活过来了,多少能压抑自己,并不莽撞行事。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只能重新坐下来,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晚上侍女送来晚餐,伺候着荆山用过。他倒也挺习惯。模模糊糊的脑子里,他勉强知道自己的家世应当很好;也因此侍女过来伺候的时候他才不觉得奇怪。
饭毕,眼看着侍女收拾好碗盘要退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的家里人……呢?”
那侍女一身绿裙,面貌天真可爱,很能令人心生好感。听到荆山问话,就笑答道:“公子,你家里离这里远着呢,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帝——我们大人再把你送回去。”
荆山皱眉道;“不能通知他们吗?”他现在急欲知道自己的一切。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是他一定不能忘的。
侍女露出没有办法的表情:“对不起,公子,我们这边通讯不好。”
通讯不好——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这是在山里吗?荆山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但眼看着那侍女身上衣袂飘飘的古典装束,忽然心中生出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不会是狐仙吧?”
古书上不是都有记载,书生夜宿人家,早上醒来却是古冢;或是碰到一户和蔼可亲的好人,偏偏其实都是狐妖所变。
这现代社会,打扮成这样的,估计也只有这种狐狸精了。
换成别人,恐怕要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或者觉得自己疯了。但荆山又不同。他打心眼里相信对这些狐精鬼怪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几乎是潜意识的。
但也不能说出口。
他只好又眼睁睁看着那侍女行了个礼,端着盘碗转身出去了。
如此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早上醒来,有侍女过来端端正正地伺候。吃罢早饭,他就留在屋里看书。然后午饭。再看书。偶尔有医生过来,但并不再是之前那个美得可怕的男人。都是些胡子老长的老头,看他的眼神有点儿诡异。再然后就是晚饭。盘桓一回,就上床睡觉。
屋子里古书很多,大都是一些线装古籍,但荆山发现自己也看得懂。读起来很流畅。
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另外还有一些西方小说。《复活》《名利场》之类的……放在这种连书架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地方,很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也要求想出去走走。开始的时候那些侍女都没有同意。又过了两天,见他始终被困在房里,估计也觉得可怜,就答应他在院子里走动。
院子不小,但布置得很精致。层层叠叠的牡丹、月季、芍药……一丛丛地怒放着,鲜艳夺目、曼妙不可方物。角落还有几从翠竹,竹叶萧萧,颇有意境。
站在靠近院口的地方看过去,隔着好几片高耸的树林,勉强能看到一些豪华的宫宇。真的是宫殿。琉璃瓦、红砖墙,贵气逼人。
荆山心中愈发疑惑。
看来这些人不仅是狐仙——还是特别有钱的、住在宫殿里的狐仙。
有趣。
他静下心来以后,倒也不那么渴望得知真相了。每天在院子里走一走,在花前坐一会儿,让那个叫小绿的侍女给他泡一壶茶;日子过得挺滋润。脑袋里虽然空空的,但也无所谓。就当养气。
起初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不了、放不下。始终牵牵挂挂着,弄得心里很不安生。但这些日子过下来,倒也慢慢平复。那种隐约模糊的、让他千万要记得的念头,也渐渐不那么牢靠。
——总体来说,虽然过得好像被软禁,但终归不是在渣滓洞;荆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随遇而安的隐士。
又过了几天,那个美貌的蒙古大夫却又过来了。
荆山心里有些激动。他知道这个大夫应该算是比较上层的人物,门口那些侍女都对他毕恭毕敬,有些还面露恐慌,似乎十分怕他。而这个人到来,就说明事情有所转机;无论如何,荆山当然还是不愿意被一辈子困在这地方的。
是人都有追逐自由的渴望。这是人最基本的本能。
果然;他听到那大夫说:“荆山,你可以走了。”
荆山一时间心里微微兴奋。但也有些茫然。他要去哪里?他甚至连他家人都想不去来。
“当然,”大夫又轻笑:“我们负责把你送回去。”
他笑得很灿烂。好像这句话是一句什么笑话一样。荆山并不觉得好笑;事实上,他觉得这个大夫脸上的笑意让他觉得格外诡异。他正想说些什么,那大夫忽然踏前一步。
太近了。荆山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这个蒙古大夫身上有种让人很难以描摹的气势。
“荆山……”
他说。
荆山扬眉道:“怎么?”
他话音落地,忽然感觉到脖子一痛。荆山眼睁睁望向跟前那个男人,见他还在笑着,手却慢慢从他脖子后边缩了回来。
荆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他发现眼前是一顶苍白的天花板。
躺着的不再是前几天那种酸枝木架子床。很软的席梦思,让他有种瞬间回到现实的错觉。他脖子后边还有些隐隐作痛;那个蒙古大夫的手刀当真可说的上是手起刀落,干脆得很。
他微微地转过头,却发现床边睡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颇可爱。清秀动人。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有种异样的惨白;但那小姑娘却也警觉的很。他身子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两个人眼睛顿时对上了。
“哥……”
她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
哥?荆山皱眉想:难道这小姑娘是他妹妹?
但他没时间再想下去了。因为那小姑娘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紧得让荆山几乎透不过气。他很想说:放开我。可是小姑娘贴着他的脸在那边很低声地哭,眼泪滑到他的肌肤上,黏黏的,忽然让他很心痛。
荆山叹了一声,伸手抱住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又休养了一段日子;实则上是太多的事情记不得,他想要慢慢地来,就一个人在房间里温习。他妹妹每天都来找他——几乎一天到晚地和他在一起,帮他回忆很多事情。晚上也不肯走。要荆山轰好几遍。
他一天天地渐渐得知了很多事情。比如他是荆家的大少爷;而荆家是凡间最顶级的豪门世家。又比如这世上确实是有妖怪的;他之前没有想错。
但那个蒙古大夫是谁;他又是怎么回来的——怎么问,家里人都不肯说。
问得多了,他家的老爷子就道:“是几个和我们家交好的狐仙……你出门遇到了事情,也不知道怎么了,被他们捡到……”
老爷子说得很流畅,但荆山还是不怎么相信。
可那又能如何呢?他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了。
又过了一阵子,家里帮他重新报了北京的大学。荆山才知道自己竟然考上了北大。不得了,他想,原来他念书也是这样好的。
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终于决定离开家,去往北京。妹妹在车站拉住他的手,死活不让他走,哭得眼泪汪汪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