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哦”了一声,心里动了一动,隐约冒出一点什么,却又道不出来什么,只得顺话撵话道,“那,叶大哥送你们去找你哥哥?”
牧砚道,“现在大哥还在当值,而且,我们还有事。”
可两个小奶娃娃能有什么事?还像要躲着我似的,急急忙忙想走?
秦佳仪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水灵灵地望着我,突然道,“叶大哥,你知不知道城里哪家的皮铺最好,你送我们去吧,好不好?”
我当然要说“好,”只不过我有个问题,“你们去皮铺子干嘛?”
牧砚随意地道,“就是去看看。”
佳仪与他同时道,“我们想买副膝毡子。”
牧砚立刻别过头,悄悄拉着佳仪的衣角小声埋怨,“不是讲好了谁也不告诉的么?”
秦佳仪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觉得叶大哥是好人,和好人就应该说实话。”佳仪讲完又望向我,眼睫毛眨得像两把羽毛绒扇,“我家的书房入秋就会很冷很冷,原先的膝毡子被哥哥送给奶娘了,我们想给哥哥买个新的,不让他冻着。”
乖乖,这小丫头可真招人疼啊。
才六岁就这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长大了一定能嫁个良人。
少爷我被捧得开心,脸上更加殷勤,“走,叶大哥一定带你们去京城最好的铺子,帮你们挑一张全京城最好的皮子。”
两个孩子相互望望,蔫蔫地回了一声“哦”,连佳仪也变得情绪低落。
我又开始头上冒汗,这两孩子还真得秦牧观真传,少爷我一开口,他们立刻就不爱讲话。
我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两个孩子默不作声地看了看那只小得不能再小的钱袋。
那袋子装的肯定不是金子。
依我叶宝友肆混江湖无数年练就的一双虎目鹰眸判断,那袋里装的也就一两来银子,买不起什么。
其实我只想拍个马屁,没想到一巴掌抡上了马脚。
叶宝友,你果然很猪啊。
猪都比你聪明。
小羊他就常常讲,“叶宝友,请你不要动辄就拿自个儿侮辱猪,我真替猪们悲哀。”我今日此时终于大彻大悟,他讲得还真对。
两个孩子红着脸不讲话,我只得睁眼睛瞎编,“不过么,买皮子也讲究一个机缘,我跟你们说啊,这其实有个故事…………”
一听说有故事,两个小孩都多云转晴了。
我拉着牧砚,牧砚拉着佳仪,我一边替他们护着钱袋子去皮铺,一边胡扯。
我娘说了,给小孩故事么,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古怪好玩,我娘以前就这么唬弄我的,把我的调皮捣蛋都唬到天边去了,只道捧着一张傻脸,听得晕晕乎乎伏伏贴贴,其状………甚为不堪回首。
如今我依葫芦画瓢。
皮铺子逛过,两个娃娃摸着皮毡子爱不释手;可一听到价钱;立刻像火烧了似的缩回小手。
我掏钱付帐,牧砚拦住我道,“我们不要。”
也对,拿人家手短,秦牧观这种人宁可冻死也绝对不会要我给他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这么折他的脸面。
我蹲下来,拍拍牧砚的肩,“钱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将来做了官,用俸禄还我。”
牧砚埋头想想,犹豫道,“那,你立一张借据。”
这小屁孩子,还真谨慎。
我道,“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我还信不过你么?你怎么可能赖帐?”
牧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小胸膛挺得和少爷我一样精神。
我到柜上付钱,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接过皮毡子,一人郑重地捧了一只。
我看得心里五味陈杂,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双可爱又懂事的弟妹…………我的内心微微涌起一点龌龊,我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个,时间还早,街上又不安全,不如,你们先到叶大哥家里休息一会儿吧,好不好啊?”
我就不信,以我刚才善良大方又得体的表现,他们会讲一个“不”字出来!
小孩子带回家,我先送去给我娘过目。
我娘一见这两粉嘟嘟,漂亮亮的娃娃,眼睛里立刻放出与羊贤弟差不多兴奋的亮光。
我娘一手拉着一个,左一句道,“看看这模样,比你小时候可乖巧多了。”
我点头称是。
右一句道,“以后要常来姨娘这里来玩啊。”
我嘁了一声,夹枪夹棒地挤兑我娘,“干脆您把我赶出家门,让他们做你儿女算了。”
我娘最经不起我挑衅,掐着腰中气十足,“娘就要认他们做干儿女,你能怎的?”
当然不能怎的,可我就是想泼她一桶冷水,“您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想认人家,人家还未必乐意认您?”
我娘伸出她的纤纤玉指,指劲大得堪比我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咬牙切齿,“你个小孽障,我养你还养出冤家来了。”
我捂着耳朵,一边哼哼,一边挤眉弄眼地求饶,“快救救叶大哥,叶大哥要被娘亲打屁股了啊。”
牧砚噗地笑了。
佳仪却扁扁嘴,泪珠子说滚就滚,两道亮晶晶的小溪水转眼就挂在粉嫩嫩的脸上,拉住牧砚的袖口抽抽噎噎道,“哥,我想娘了。”
我娘心疼地将佳仪搂在怀里,眼睛也红了,“那,以后认我做娘,好不好,啊?”
佳仪哇得一声哭得更响了,我娘陪着,这屋子不一会儿就水漫金山。
牧砚坐在一边蹙眉,我换坐到他的身边,了然道,“女儿家都是水做的,咱们男人永远都搞不明白,看着就行了。”
牧砚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我则抬手抹一抹冷汗。
虽然情况微有些失控,但结果尚且差强人意。
娘,您真不愧是我亲娘,不枉我对您抱一腔期望,如今我也有一双可爱又聪明的弟弟妹妹了。
我出门派人吱会一声牧观,就讲两个孩子在我家府上。
秦牧观匆匆来了。
我站在门口迎他,先把事情与他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我贴补银子给他买皮毡子的那一段——我与弟弟妹妹约好了,暂时不告诉牧观。
秦牧观默默地听着。
他的眼神很复杂。
平静的脸色下面,肯定正转着千百万个揣测。
秦牧观也许正在怀疑我的居心。
我也的确居心不良。
我伸出三指朝天,信誓旦旦地对秦牧观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像柳帅那样用两个孩子威胁你。我这么做也只是想帮你一把,让你好过一些。你那天说‘相信我’,我也只想对得起这三个字。我娘更是真心疼爱他们,这与我的心思无关。如果我讲半句假话,就叫我九雷轰顶,活生生劈死在你的面前。”
秦牧观匆匆按下我的手指,“宝友兄,你误会了。”
他居然,又叫我宝友了?
我禁不住深情地望他。
此刻夕阳夕下,秦牧观的脸被落日的余晖映得通红,像是炉膛里跳跃的火光。
我柔声道,“牧观~~~”
那一边更脉脉地回道,“小宝~~~”
我怨恨地转过头。
羊印颉站在墙下,吃吃地憋着笑,对着秦牧观拱一拱手道,“牧观兄,你也来找小宝?”
我忙把小羊推到一边,挡住他望向牧观的暧昧视线,低声道,“赶紧哪凉快呆哪儿。”
“宝少,你还真说对了。”小羊探扇敲敲我的肩膀,大声说道,“话说明日放榜,箴少与我决定邀你今夜出城赏风观月,享受享受‘风微秋夜凉’的大好时光,现在你快去准备准备。”
羊印颉说着,硬从我的身边挤出一个缝隙,探出一张狼光闪闪的脸,“牧观兄,你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啊。”
我再挡道,“牧观没空。”
羊印颉一掌拨开我,站在秦牧观身边仿若与他同仇敌恺,横起眼斜我道,“你道没空就没空?牧观兄凭什么听你安排,就凭这句话,牧观兄,你今夜也一定要来,绝不能任由小宝摆布。”
羊印颉!
羊贤弟!
你这又是何苦的啊?
5;事实是,我信错人了
秦牧观拱拱手道,“羊贤弟,今晚我确实有事。”
小羊变脸比翻书还快,惋惜道,“这样啊,那只能改日了。其实我还有些文章想请教牧观兄的,不如明日可好?”
秦牧观犹豫不决地看了我一眼。
我上前勒住小羊的脖子,对牧观道,“不要理他。你说明日无空,他就会问你后天,后天无空,他就问你大后天,总之非要约一日出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无赖。”
小羊拼命扒着我的手,继续卖力地劝道,“既然如此,牧观兄,倒不如你就应了今日,省得日日被我纠缠。”
秦牧观笑了。
他望着我俩,笑着摇摇头,道,“印颉兄,今日我要将弟妹接回府中,做些打理。”
小羊眨眨眼,嗨了一声道,“这事啊,简单,一起都带去玩嘛。孩子还在柳家?”
我摸摸鼻子,无奈道,“在我家。”
小羊居然没有闪烁狼光,只是道,“在哪儿呢,我去问问他们看。”
我无力地道,“在我娘那。”
小羊熟门熟路地去我娘院中。
我与牧观落在后边道,“牧观,印颉只是天性使然,你千万不要见怪。”
秦牧观却微微一笑,站在了庭中,“宝友兄,为何你要替羊贤弟道歉?”
我有问有答,“我怕你对他生出些误解,其实他是个很好的兄弟,只是有些爱调皮。”
“宝友兄又为何如此担心我误会印颉?”
我张口结舌,脑筋打结。
风软软地吹过院子,秦牧观袖着手站在树下,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眼睛里折射着夕阳的余光,微微发亮。
我惊疑不定地道,“牧观,你不是,不是误会,我与印颉————”
秦牧观依旧微微笑着,不言不语地看着我。
我忙撇清,拍着胸脯道,“我与他可是纯哥们儿,绝无半点私情!!你要相信我。”
乖个咙咚锵,少爷我这是个什么命啊,以前天天和小羊撇清云箴,如今又要和牧观撇清小羊?
秦牧观道,“我只是找些话与宝友兄讲罢了。”
可我明明就看到你嘴角憋笑,眼睛里闪着指意不明的光!!
秦牧观又道,“令堂的院邸可是要到了?”
完了,秦牧观正顾左右而言他,肯定是已经在心里给我和小羊拍板定性了。
我又举起三指道,“牧观,我可以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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