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把季逸林的脸重新捧回来,望着对方哭得泪汪汪红通通的眼睛,突然扑哧笑了出来。
他还从来未见季逸林哭过。还哭得这么落花流水稀里哗啦。
季逸林也跟着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想用手背擦一擦脸,却被随便捉着手拉开。
他捧着那张泪痕累累的脸,用大拇指摩挲着对方的眼角。
浸了水又带了圈红的黑亮眼睛定定地回看着他。
随便往那眼睛上亲了一口。
真的,他想。
他摩挲着对方线条冷冽的眉,往那上面又亲了一口。
真的。
脸颊,真的。鼻子,真的。
他亲了又亲,最后定定地看着那双微微颤抖的、色泽温润的唇。
真的吧?
他慢慢地凑近,接着就被突然动作的季逸林挽住脖子拉了过去,对方狠狠地吻上他。
随便颤了一下,闭上眼。
于是再一次时空凝滞,周遭的一切又消泯退去。
“唧……唧!”
幺鸡愤懑不平地围着他们溜达了好几圈,然而这次丝毫没能吸引到主人们的注意,最后只能委屈地吸着鼻子,就近寻了个背风的地方,蜷成一团继续睡了。
洞里只余两个紧紧拥抱着的身影,和唇齿交缠着温暖暧昧的声息。
海浪拍击着洞口的岩石,接着向后翻卷着退回它的来处。晨曦暖暖,在海面上染出绵延不断的粼粼光辉。
……
高白岛上烟尘已散,岛上一切皆被夷为平地,一望无际,微寒的海风瑟瑟地吹在脸颊上。
随便站在除魔总部大楼的原址上,有些微呆地看着地面残留的焦黑痕迹。
他听见背后脚步声,转过身去却愣了一下。
季逸林连忙捂住额头中间泛着绿光的、慑人的第三只眼睛,背过身去,“呃,对不起,我还不习惯这个,用了之后暂时没办法收回它……吓到你了么?”
随便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扳回来,“没有,我刚才也只是不习惯。现在已经好了。”
季逸林仍是捂着额头,黑亮的眼睛仍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随便于是把他手扯下来,往额头上那绿森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那长相诡谲的眼睛一眨,竟然十分羞涩(?)地闭上了。
“怎么样?岛上还有活人么?”随便问。
季逸林摇摇头,“我又看了一遍,没有。我在早上施术前也确认过,那时就已经没有了。”
随便滞了一下,看着脚下的焦土,“那……你有在这一带看到穿军装、个子高大的尸体么?”
季逸林又摇摇头,“没有。”
随便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最后一次听到爆头的声音,就是在这里,他被卫琰带走,却听见那孩子跟着他来,开枪让卫琰放开他。
他摇摇头,有些恍惚地低声自语道,“……也许已经下海逃走了。”
但这样的自我安慰,明明知道,几乎没有可能。在那样的混乱下,被魔人和丧尸围攻,只身一人,身负重伤……
或许被埋入了废墟之下,也或许,早就被丧尸分食……
他痛楚地闭上眼睛不忍再想。怔怔地呆了一会儿,他仰起头望向天空,灿烂的阳光涌入眼眶,刺痛发热。
那家伙今年只有二十岁,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桀骜不羁的孩子。再见面时因为他没能认出而对他愤怒咆哮,挑起眉跟他说只要你一句话老子就帮你把这里所有人杀了灭口,单枪匹马杀入险恶之地,在丧尸包围下一个人撑起局面,受了再大的伤痛与打击,也只会骂出一声粗口,露出满面凶狠的孩子。
说着恶毒的话,做着玩世不恭的事,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周遭一切,却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并且帮身边其他人活下去的孩子。
那样的张狂倔强。
从五年前聂城初识的那时候起,他就格外关心那个性格乖张的少年。他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出自己少年时的影子。不同的是,他那时用开朗明亮的笑容掩盖背后的孤独寂寥,而那少年,又是在用凶狠与倔强掩饰什么呢?
没有人真正理解爆头,连他也看不明白。
而他在二十岁那一年遇到了懂他的季逸林。对方,却永远地结束在了二十岁。
其实,不管爆头之前做错了什么、隐瞒了什么,他当时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说出那些质疑的话,还打了他,但心里却很清楚,爆头并不会做出背叛他们、伤害他们的事情。
他虽然看上去冷血暴躁,但任何人对他有过的哪怕一点点好,都会一直记在心上,都会倾尽全力地回报——虽然对他好过的人,在这世上并没有几个。
随便知道,也打算如果还活着,就跟爆头认真地道歉,对方也一定会挑一挑眉表示不屑,说这种小事老子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他以为会是自己来不及说。却没想到,是对方来不及听到。
不堪回忆,他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季逸林默默地从背后抱住他。幺鸡及时地从季逸林胸口窜了出来,攀上随便的肩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猪耳朵。
“走吧……”随便道,声音沙哑。
……
通往大陆的桥梁已经毁损,两人沿着海边寻找回到大陆的途径,没有找到船只,却在海岸边挖出了一副骷髅兵的残骸,季逸林用邪眼操纵它动了起来,载着二人向海城对岸飞去。
互相扶持着坐在风声呼呼的半空中,听着腾云驾雾的幺鸡兴奋地尖叫声,随便偏过头去,仔细看了看季逸林额中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问,“所以……你现在是魔人了么?”
季逸林下意识地又要去挡眼睛,被随便拦住,“我真的不怕,我一点都不介意,只是……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很担心这只可怖的眼睛会吓到他,但他实在很想坦白地跟对方讲:只要是你的话,我什么都可以接受。老子连丧尸都那什么了很多次了,相比起来,魔人实在没什么挑战性。
只是他没注意到,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季逸林的嘴角诡异地抽动了一小下下。
“那时候,你被那个人……”随便犹豫着道,想起卫琰抓爆对方头颅时的疯狂与绝望,脸色便苍白起来。
季逸林急忙搂紧他,温声唤道,“随便,没事了,我在这里,不会死的,也不会走……”
随便将脸埋在他肩上,回抱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没事,你说吧。”
季逸林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时候,我其实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事实上,这五年来,他都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觉得头脑仿佛处在混沌中,偶尔能勉强地有一些意识,偶尔又继续神智涣散下去。
五年前他被丧尸王咬伤,很快便感觉到不支,他知道大限将至,却在用影剑布下结界之后,连自绝的力气都再没有。随便赶来时,他要随便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杀了他。这个任务太过残忍,但却是必须——他深知自己尸化后的可怕,他必须在那之前死。
他看着跑过来的对方惊惶绝望的神情,心脏疼得像要一片一片裂开,他连帮对方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然后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下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命令。
他太了解随便了,随便绝对不可能下得了手!
随便下不了手,一定会被变成丧尸的自己当场咬死。
就算随便没有被自己所伤,侥幸逃脱,那样害怕孤独的对方,在没有他的陪伴之后,又能怎样活下去?
这个意识让他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又一阵抽搐地绞痛。他远比对方还要绝望。
从来未惧怕过死亡的他,在这一刻,突然非常非常地不想死。他不想离开。他舍不得。他放心不下。
那样汹涌的意念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感觉浑身残存的灵力似沸腾一般在体内烧灼,然而意识却渐渐黑了下去……
等到他再有模糊的意识的时候,却恍惚间似看到自己变得黑长的指甲上的血迹,看到随便脸上被自己抓伤的深长的血痕。
然后他发了狂,他的意识一片混沌,他好似用头去撞了很多东西,又好似痛楚咆哮了许久。再次有依稀的意识时,虽然还是什么都觉得很模糊,却好像已经可以分辨出什么是可以攻击,什么是不可以伤害的,还有,谁是他一定要保护的。
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中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头颅被爆破的那一瞬,意识又黑暗了一阵。
然后突然无比地清晰起来。
他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对他说着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低哑温和,但却又隐隐带着冰冷的杀意。
那声音道,你已经死去了五年,魂魄竟还能留在身体里,是怎样的执念让你舍不得走?你竟这么喜欢他?
你是谁?想做什么?他问。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声音道,但藏有我力量的圣石碎块在你体内,而你竟然用自身的意识压制了它,魂魄没有被它控制。
他沉默了,他知道体内的那股力量,那块碎石就卡在他背后胸椎一带,他模糊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与一个难缠的对手搏斗、又和对方一起被什么东西轰打过之后,这个东西就嵌入了他的体内。这么长时间以来,它一直在尝试控制他的意识,但都被他压了回去。
我的力量,是不老不死的亡灵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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