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绕过书桌,走到程灵面前,整理了一下纽扣,微微低头,颇为得意地问:“怎么样?”
程灵仰起脸看了看他,目光停留在腹部,抬手揪了揪纽扣,笑道:“说话留意些,小心扣子崩掉了。”
李深觉得这孩子说话挺讨人嫌的,于是不再搭理他了,同时他自己也觉得衣服穿在身上十分拘束,便抬手解开扣子,脱了上衣。
程灵很知趣地凑上来给他脱衣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同时柔柔地说:“哎,我前几天在校场看见几匹漂亮的蒙古马,你能教我骑马吗?”
李深很乐意教他,于是说:“过段时间吧,我眼前有一件大事要做。”
程灵倚在椅子旁边,一手搭着扶手,一手玩弄打火机,姿势优雅,宛如模特,负气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事,你要去就去吧,要是你死在外面,活该。”
李深脸色沉下来,有一点生气,出征之前很忌讳说这些死伤的字眼,何况程灵是他心上的人,说出这种无情的话,更叫人伤心。
“我要是再年轻几年,能把你打得爬不起来。”李深说道:“回去休息吧,我今天不和你计较。”
程灵手指微微颤抖,心里很紧张,但是身体不动,表情依旧是一副嗔怨的模样,开口道:“我知道你想听那种讨喜吉利的话,我偏不说。你去听你那些亲随部下说吧。你若是得胜了,他们自然欢天喜地,可是于我却没有什么好处。若是你战死了,他们其实也损失不了什么,但对我而言……”程灵忽然住口,神色别扭地转过脸,没有再说下去。
李深心中微动,这一番话看似埋怨,细细琢磨起来,像是隐藏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深情,他打量了程灵一眼,见程灵秀眉紧蹙,双眸含泪,神情凄然,风致楚楚。
李深硬下心,冷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的心思我能不知吗?我要是死了,最高兴的还是你,终于摆脱了我的魔掌,不是吗?
程灵怔了一下,秋水般的目光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是啊,我巴不得你赶紧死掉,省的天天被你折磨。”他抬手重重地推了李深的胸口一下,宛如推在石头上,遂又凄然道:“你去死吧。”说罢快步转身离开。
他别转过脸的一瞬间,一串清泪簌簌地从白皙的脸颊上划过,顺着尖尖的下巴掉在地板上。
李深一世枭雄,心肠冷硬绝情,却在此时,被那一串泪水击溃了心理防线。在程灵拉开房门离开时,他骤然冲过来,关上房门,将程灵拉到自己怀里,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轻声说:“怎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羞不羞?”
程灵声色俱厉地撒娇道:“你放开我!”
李深微微一笑,将他横抱起来,然后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像托一把长剑似的把程灵放在腿上,轻声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思了,不准再哭了。”
程灵说:“你知道个屁!”
这句话倒是实话,
李深摸了摸他的鼻尖,说:“你啊你啊。”
“那你还去打仗吗?”程灵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深避开了这个话题,而是摸着他宽松的衣服,责怪道:“乱穿衣服。”
程灵不敢再深究这个问题,但自己已经做到了极限。刚才那一闹,他感觉自己是在刀口上转了一遭又回来了。他心里很庆幸,这个老家伙居然还在乎他,同时又觉得有些恶心、沮丧、凄惶,别是一般滋味,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美少年之恋
陆万劫的伤快痊愈了,医院终于允许他出院,他的助理跑前跑后的整理票据和衣服,陆万劫无所事事,便斜靠在病床上午睡,为了防止别人打扰,还特意反锁了病房的门。
李深很低调地来医院看他,并且没有带任何侍卫,医院的人也都不知道。他穿着绸缎汗衫,戴着墨镜,像一切养尊处优又无所事事的老人一样,闲庭散步地来到了陆的病房门前。
他推了几下,发现里面被反锁住了。他这人没什么耐性,又没有开口向别人求助的习惯,左右环顾了一周,在走廊的晾衣架上折了一段小铁丝,插进锁孔里摆弄了几下,门就被打开了。
他随手关上了房门,里面空气阴凉,陆万劫躺在床上,袒露着平坦的肚子,两手举过头顶,睡得毫无防备。李深没有打扰他,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屋中摆设。
简陋的病房里,地板上放着一个大网兜,里面是衣服、鞋袜和水果之类的用品,衣服样式普通,水果也很廉价,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可见陆万劫及其助理都是非常的不讲究。
干净的床头柜上,只有一个小相框,距离陆万劫的手非常近,可见他临睡前还看了一会儿。李深弯腰拿起相框,见里面是一个穿着学士服的大学生,在草地上大笑。
大学生长相普通,身量匀称,笑得挺有感染力。李深猜想这个男人大概就是令陆万劫魂牵梦绕地心上人了。
他把相框放下,发出微微的声响。马上把陆万劫惊醒了。
陆万劫毫不犹豫地从床上站起来,后退了一步,十分防备地看向来人,这才发现对面的人是李深。这下子陆万劫着实有些震惊,他顶着一头乱毛,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挺直身板,敬了个军礼,说道:“李将军。”
李深微微点头,脸上显出一点柔和的神情,说道:“我来看看陆上校的伤,你不用拘束,过来坐。”说罢自己拉过一张折叠椅,摆放在床侧一米远的位置,微微倾斜,自己先坐下了。陆万劫这才走过来坐在床边。
李深询问了他头上的伤,又说前段时间军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看望,言谈间很有歉意。
陆万劫并不特别受宠若惊,也不特别拒人千里,只是很礼貌地致谢。
这两人坐在一起,场面非常冷,又都不是善于应酬的人,客套之后,简直无话可说。李深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照片说,就闲闲地问起了他的罗曼史。
陆万劫到底是年轻小伙子,谈起无忧,有些不好意思,吭吭哧哧地讲了两人相识的过程,又指着照片里的人说:“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可惜不能给将军引荐。”
陆万劫说这句话倒是诚心诚意,他觉得无忧那样秀美机灵的人物,是应该被更多的人熟知的。不过要是他知道李深与程灵那种不见光的关系,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
庆幸的是李深对照片里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陆万劫的神情很有趣——剥除了平时深沉淡漠的外表,成了一个陷入爱情里愣头愣脑的男人。李深不禁感慨道:“美人配英雄,这倒是一段风流佳话。”
陆万劫挠头,下意识地说:“李将军年轻时和夫人大概也很浪漫。”
“她?”李深语气一顿,他都记不起来亡妻的名字是什么了。李深思索了一会儿,用轻而平淡地语气说:“我这一生,并没有遇到过什么爱情。”
陆万劫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闭嘴了。
李深却又问他:“林无忧有下落了吗?”
陆万劫眉头紧蹙,说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还在十字军的人手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么?”陆万劫思索了一会儿,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会把他找回来的。一年不成十年,十年不成二十年,总能找到他的。”
李深站起来,颇为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给你五万人马,去把你的美人找回来,顺便帮我扫平南方盘踞的十字军势力,可以吗?”
陆万劫眉眼微动,慨然点头:“没问题。”
当天晚上,陆万劫来李宅做客,两人相谈甚欢,第二天李深就宣布了任命陆万劫为总指挥的消息,全军上下都知道陆万劫的能力,十分敬服。于是陆万劫整顿了那五万精锐部队,打算择日出发。
话说那具活尸在地下室的冰柜里呆了七八天,一直没有动静,这一日傍晚,顾清吃过晚饭,闲着没事,就约了林家三人一起去观察试验品。
这四人都是胆大且无聊的,趁着夜里无人,兴致勃勃地拿起手电筒,冲到地下室里。顾清拧亮了探照灯。空旷的地下室角落,摆放着一个脱皮的破旧电冰箱。冰箱外面用手腕粗的锁链缠了好几道。
林家三人都有些害怕,挤做一团,远远站着,一起看向顾清。
顾博士没办法,他是知识渊博的青年才俊,在军队里一向以沉稳智慧的形象自居。所以这会儿虽然怕的脸色发白,还是故作镇定地走向冰箱,慢慢打开了锁链,一圈一圈地解开。
根据数据推算,携带SS病毒的宿主,在零下十度及以下的环境里,很快就会死掉。但那毕竟只是理论数据,尚未得到实践证实。
顾清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冰柜的盖子,扑面就是一股带着腐坏腊肉味道的冷气。他屏住呼吸,往里面一看,只见冰柜中央躺着一个黑瘦的身体,周身铺了一层白霜,想必是早已经死透了。
顾清转过脸,朝众人招手:“你们过来看……”一句话未完,后脑勺一阵寒风刮过,他未及回头,一黑色物体兜头扑到他头脸上。顾清吓得浑身一激灵,疯了似的抬手要甩开那东西。那物却宛如被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恨不能化在顾清的身上。
林家三人眼睁睁看着冰箱里窜出来一具干尸,又紧紧地贴在顾博士的头脸之上,一起吓得目瞪口呆。那边顾清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只见淋淋漓漓的鲜血沿着半边身子流下来。
他三个不敢再装娇弱,一起冲上去撕扯那活尸。活尸仰起脸,像是听见了周围的动静似的,又要跃跃欲试地朝三个人身上扑。他们三个倒不好再靠近了。最后还是林铁衣捡起地上一根钢管,一棍子把活尸闷晕了。
活尸晕倒之后,两只手依然紧紧地扣住顾清的脖子,指甲深陷皮肉。林铁衣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刷刷几下切断了活尸的手指,拎垃圾似的一口气扔进了冰柜里,又锁上铁链。这才来查看顾清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