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同伴。
就这样,她一件件详详细细地说着,完全不因对方听不懂而有半点含糊。仿佛是想将一切挂念说出来,将一切不舍说出来,即便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像露水一样,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渐渐蒸发,了无痕迹。
不知何时起,一颗一颗的泪水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那是已经结成冰粒的泪珠。
阿沅一边哭泣,一边颠三倒四地说着:“可惜阿沅不能陪您了。我要回去了,那边真冷啊。二少爷,您千万不要靠近那里,那里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总说您是傻子,阿沅不在了,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负您,您可怎么办呢?不过阿沅觉得您一点也不傻,对吗?”
“对!”林莫回答得掷地有声。
“……二少爷?”小女孩吃惊地抬起了脸。
此时已然阳光熹微,第一缕天光撕裂了暗沉的夜空,林莫现在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
不是因为月光,也不是因为寒冷,眼前的小女孩,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可皮肤却已然干枯,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
生命早已离开了她,陪伴林莫一夜的,不过是因为执念而留存的幻影,停滞在死亡一刻悲痛的余音。
“阿沅,我已经好啦,不会被他们欺负的。”林莫温柔地笑笑,缓慢却坚定地抬起手,轻轻抚摸过那已然被冰霜遍布的额头,“阿沅,一直以来,谢谢你啦!”
温暖的手融化了冰,一股股水流滑过那可怖的铁青色皮肤,也滑过那镀了一层白灰的眼睛。阿沅呆呆看着“二少爷”,融化的冰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就好像终于流出了真正的泪水。
“二少爷……”她呜呜地哭起来,“阿沅真舍不得走,那里实在太冷了,阿沅舍不得您啊……”
林莫替她擦擦脸上的水,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马上就会救你出来的。”
没有来得及等到回答,一股强力突然自不知名处而来,带起一阵狂风,紧紧缠住阿沅幼小的身躯,不一刻,她的身影已然被席卷而去,投往冯子孟曾指给林莫看的阵法方向。
林莫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看着地面,那里还有几粒小小的冰珠子。林莫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邪术,但他却很明白,这很可能就是一位善良可爱的小姑娘,所留下唯一的生命的痕迹。
朝阳已然升起,光芒普照大地。在温暖与光芒之中,那一点冰渣子很快就融化蒸发得无影无踪。
林莫终于抬起了头。
迎着朝阳,他的双眸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那是无畏的勇气,无惧的坚决!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胡璐山下
与此同时,就在林莫满怀悲壮地在林府中翻来翻去找食物的时候,万里之外的胡璐山下,正是一片人头攒动。人们聚集在一起,既兴奋又忐忑地望着高台之上的仙人,目光敬畏而又痴迷。
“仙师,胡家村一百六十八口人都在这里了,您可有什么吩咐?”一位村长模样的长者满脸堆笑地问。
高台之上的仙师年约二十许,面白无须,周身尽是一派仙风道骨,他淡淡垂下眼帘瞥了一眼众人,随即便将视线移开,仿佛害怕沾染上什么污秽一样,只看着远方的群山。
“唔。”他应了一声,维持着眺目远望的姿势,对近在咫尺的胡村长道:“我派欲扩大门庭,广收弟子,你们……”
胡村长听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仙师可是要在本村招收弟子?”
现在世道如此艰难,若是他们村能出一名仙人,以后的日子可就要好过许多,再不用担心强人掳掠,恶霸欺凌了!
“招收弟子?”这句话让那名仙师有点惊异,因为他竟然转头看了刚刚出声的胡村长一眼,又很快微皱着眉头扭过头去,目光很快地扫过台下怯怯望着他的众人:“你们这个村子尽是些资质愚钝的恶俗之辈,还想上山修行?我传掌门口谕,要你们在两日之内尽数搬到一百五十里外。如若不然,待我门派大阵一起,你们就等着化作飞灰,泽被这方土地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就自顾自地整整衣袖,拂去不存在的尘埃,接着便转身抬起腿,准备回山去了。
“这、这可使不得啊!”他的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是*落地的声音:“仙师,我们胡家村世世代代生在这里,活在这里。您现在让我们搬出五十里外,我们可怎么活啊!”
那名仙师连头也没有回,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他慢悠悠迈出两步,欣赏着朝露蒸发在阳光之下的样子,感受着清晨清新的山风,难得有几分惬意。
“仙师,如今世道艰难,我们胡家村壮丁不足二十人,尽是些老弱妇孺,如今又要背井离乡。没有地,没有粮,实在是活不下去啊!”
“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传来。
“呜呜呜……”低沉的哀嚎声传来。
仙人的脚步停下了。
“仙师……”老村长抬起头,他的额上已然一片血肉模糊,不过脸上却分明露出了绝处逢生的欢喜。
——仙人弯下了腰。
他轻轻将脚边的一只蚂蚁托起,小心翼翼放到了路旁。目送它跌跌撞撞地爬远,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上善若水。”他轻轻呢喃道。好像是背诵典籍,又似乎是在形容自己。
做完了一件好事,他浑身轻松,带着满心的愉悦,留□后一地绝望的悲哭,飘飘然向山上行去。
老村长呆呆地跪在地上。他的目光中已经失去了一切生机,他木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村人们,又低头看看这为了请仙人驻足、耗费全村整整一个月才搭建起的高台。
仙人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如今,他们连最后的安身之地都永远地失去了。明天会是什么?他清楚地知道,离开胡璐派声威的庇护,他们整个村子都会迅速消亡。
良久,才有一滴泪水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微但沉重的闷响。
“啊!!!”
突然间,不远处竟然传来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实在太过于凄厉,简直不忍耳闻,就连悲痛欲绝的胡家村人都不禁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胡村长也同样被这声惨叫吸引,他站在高台上,具有他人无法比拟的地理优势,因此看得最是清楚。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不禁瞪得有铜铃大,嘴巴也张成了鸡蛋大小。
这是……
——只见,方才还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仙人,此时遍体鳞伤,头发乱糟糟地窝成了一团,连衣服都碎成了一条一条,看起来滑稽极了!
他勉强抓着破衣服,一边惊慌失措地四下看着,一边发出尖得吓人的尖叫:“谁、谁,是谁?!”
这哪里还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一只受了惊的母鸡!
“哈哈哈。”有人笑了起来,声音很清朗,似乎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
胡村长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他是不知道这位仙师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是他明显是性命无碍,万一这笑声让他恼羞成怒,这孩子的性命……
“快别笑了!”胡村长一边小声威严地训斥着,一边循着笑声看了过去。
咦,这是哪家的孩子?
胡村长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个穿着墨色短衫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好看得像是刚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一眉一眼都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精彩。
村里何曾有了这么灵秀的孩子?只凭着这张脸,胡村长就能断定,这绝对不是自家村里人。
不过,胡村长知道,那位仙长可不知道。
他毕竟是修行之人,耳目比常人敏感百倍不止,自然早就听到了这一声嘲笑。更何况,这笑声的主人显然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反而倒是很理解“变本加厉”,笑声越来越大不说,此时简直都要在地上打滚了,连让人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仙人的心中蔓延出一股杀机。
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早已放出了神识,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修士。
那就是方才使用御风术的时候除了岔子。他很快地下定了结论。虽然很奇怪为什么用熟了的法术居然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劲的力量,但修行之事原本就不可捉摸,或许是他一时不走运也未可知。
确实,自己已经不走运太久了……
他名为胡毕樊,正是胡璐派掌门的大弟子。之前原本是掌门候选人,只是自从小师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一路突飞猛进晋级金丹之后,他的日子就没有以前好过了。就像今天,他身为堂堂大师兄,居然还要做这种跑腿的工作,来跟这些低贱的凡人交流!
不如就做做好事,免去他们的舟车劳顿之苦吧。
这样想着,火系灵力已然聚集。他的掌心很快就发热发光,形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周围的花草树木瞬间被高温烤得焦干,被微风一拂,化成了洋洋洒洒的黑灰。
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这团火的来源。那是他无意间修炼出的无名心火,虽然只有一丝,但它力量的源泉正是自己的怒火。只要他越发怒,无名心火的力量就越强,直到烧尽一切生机,乃至焚天灭地!
他打量了一下在自己无匹的力量面前瑟瑟发抖的凡人们,陶醉地眯了眯眼睛。他在尽情享受着这一刻。
这就是力量,轻而易举定夺他人的生死,让一切臣服在我的脚下!
——胡毕樊根本就没有想过找出那个发笑的人。反正都只是一群能被一脚踩碎的小虫子,他又何必费心去特意挑出方才对着自己叫了一声的那只呢?
火焰越来越亮,那耀目的光芒甚至连太阳都黯然失色。火光照亮了胡毕樊一半的脸庞,那原本称得上英俊的脸在明暗对比之下变得无比狰狞。
胡毕樊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正是祝小九无论如何也做不正宗的,邪气十足的一笑。
“啊!”一声惊叫传来,正是方才发笑的那名少年。
胡村长眼见这少年发出惊呼,更是心急如焚:“孩子,快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