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在他耳边道:“你若找到你的父亲,是想认他,还是想杀了他?”
“杀了他。”
“呵,有志气,我喜欢。”
清越放开狐偃,后退两步,道:“你父亲是谁,我不清楚。不过……我们族里的确有一人,他作恶多端,常常调戏人类女子,说不定他正是你的生父。”
“他是谁?”
“他是一只白狐,名唤厉星。”
狐偃捏紧拳头,眼中掠过一丝恨意。清越笑道:“你很恨他?”
狐偃不答,只道:“今日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好,你随意。”
狐偃转过身往回走,道:“妖终究是妖,你是吃人心的妖,罪大恶极。我现在虽没能力除你,假以时日我有了对付你的本事,定来取你性命。”
清越微微眯起眼眸,笑道:“好,我等你。”
荒郊野地里,琴声响起,瀑布下,清越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狐偃越走越远,离了清越后抽出佩剑,御剑而行。
回到建康城外的道观已是半夜,阿鲤阿鹤已经睡了,小尚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听到狐偃回来,他迷迷糊糊睁眼,又睡下。狐偃回到房中,将身上的法器收好,稍稍洗漱一番,也歇下了。
窗外一轮新月如镰刀一般挂在夜空。狐偃将窗子关上,抚摸着那面镜子。他希望这个月十五,这镜子能令他看见更多的东西。
南梁皇宫中,萧纶双手被缚,跪在萧衍面前。
萧衍连骂三声“孽子”,萧纶却连头都懒得抬。他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太子萧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今日收到消息,六弟萧纶已被禁卫军绑回宫中,于是立马赶到萧衍面前,想帮他求情。然而萧纶一声不吭,他也不知如何劝起。
“六弟,六弟你快认个错……”他小声劝道。
萧衍气得满脸通红,怒道:“德施,你不用再劝了。来人,将这逆子押入天牢,待我过两日亲自审问。”
宫人行了个礼,说了声“得罪”,便将萧纶带了下去。太子萧统想要再劝,却被萧纶狠狠地瞪了一眼。
萧纶被带走后,萧统跪在台阶之下,道:“父皇,六真他还小,不懂什么,好好说教便是,犯不着如此生气。”
萧衍转过身来,道:“你知道你六弟在南徐州干了什么?他强抢民资,侮辱朝廷命官,杀人,甚至侮辱他父亲我!德施,父皇知你爱护幼弟宅心仁厚,但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担当得起一国之君的重任!”
萧衍的话如雷鸣一般,萧统浑身一颤,连忙伏地道:“父皇,孩儿知错。只是,……希望您能给六弟一个机会。他年幼便离开宫廷,缺乏管教,前些日子又被妖孽所惑,才……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哼,妖孽作祟。六真这孩子从小便肆意妄为行为乖戾,说起来……为父也有责任,是为父忙于国事,疏于管教了……”
萧统见父亲有所软化,连忙道:“父亲,这不是您的过错,天下人更需要您,您已经够忙碌了。管教幼弟兄长有责,德施未能教好幼弟,是德施的错!”
萧衍长叹一声,道:“德施啊德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父皇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够重了,怎能再强求你国事家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你回去吧,六真这孩子……,不教训不行。这事你就别管了。”
“父亲……”
萧衍摆了摆手,道:“回去吧,回去陪陪你的太子妃,陪陪欢儿。”
萧统郑重行了个礼,道:“那孩儿就告辞了,父亲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台城:南京台城是东晋和南朝的朝廷禁省和皇宫的所在地,位于都城建康城内,遗址在今江苏省南京市。“台”指当时以尚书台为主体的中央政府,因尚书台位于宫城之内,因此宫城又被称作“台城”。
☆、照妖镜(十七)
梁普通六年,在彭城自称天子的元法僧被北魏朝廷围剿。元法僧自知无力抗争,派其子元景仲至南梁请降,愿为附庸。南梁国君萧衍收到消息,乐不可支。派散骑常侍朱异、陈庆之、归降的魏宗室元略等率军增援元法僧。未料魏军英勇,南梁军队被击败,一时朝中无将。
萧衍思量多时,又有朝中人推举豫章王萧综,萧衍便派二子萧综统领各路人马,驻守彭城,并兼掌徐州府事。萧综早就对萧衍不满,得旨后暗自庆幸能远离朝廷,更有逃离的机会,当日便带了人马,赶往彭城。
魏主元诩得到元法僧降梁的消息,派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军攻打彭城。北魏兵士强劲,萧衍担心二子萧综无法应付此等场面,催促他班师回朝,然而却迟迟未得到前方回复。萧综的反心萧衍并不知情,然而太子萧统却略知一二。他知道二弟恐怕是借了这次机会,不肯轻易回来,在东宫之中急得团团转。
清悠带着狐偃连夜密至东宫,领了太子命令,御剑而行,飞速赶往彭城。
此次出行十万火急,狐偃没有再带小尚或是阿鲤阿鹤。剑飞行的速度极快,清悠颤颤巍巍地站在剑尾,抓着狐偃的袖子,问:“狐兄,这么快不会撞树或者撞鸟吧?”
狐偃淡定道:“不会。”
清悠捏了一把汗,抱怨道:“唉,这天煞的豫章王,放着好好的郡王不当,非要造反。太子也忒心软了,想在陛下发现之前将他的好二弟劝回来,真不知该怎么劝。”
狐偃道:“豫章王真要叛逃或是造反,我们劝是劝不回的,我倒觉得直接禀报陛下更好。”
清悠也道:“这都大半夜了,直接到他帐中去,豫章王非把我们当成妖怪不可……”
清悠在身后碎碎念,狐偃运气向前,加快了速度,彭城就在近前。
他们落在豫章王驻扎之处,清悠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不已,夜间的冷风吹得他脸都僵了。二人悄悄进入最大的一个营帐,营帐中寂静无声,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两人察觉到一丝异常,清悠从袖中放出些许萤火照亮。室内空空,豫章王萧综的床上没人。这么大半夜的,他会去哪里?
清悠合掌道:“糟了,这豫章王不会是连夜逃了吧!”
狐偃掐指一算,道:“有可能,你随我前去一看。”
二人御剑而行,苍茫的月光下,远远地有几个人影。他们骑马奔驰,往城外而去。而城外,正是魏军驻扎之地。
清悠眉头微皱:“这是豫章王?这方向是出城的,城外是魏军啊。他只带这么几人,莫非……”
狐偃道:“若是我没猜错,他恐是要投奔魏军了。”
清悠瞠目:“怎么会?就算……就算他对梁国不满,也犯不着……”
清悠话音未落,城门开启,守城的士兵见了将帅令牌当即开门放人。萧综只带了苗文宠梁话几个心腹,他以黑纱覆面,避人耳目出城投靠魏军。萧衍下了命令令他班师回朝,他是不愿回去的,他宁愿叛国投靠魏军也不愿回到萧梁。
前面便是魏军营帐,一行人慢下脚步,下马上前。远在城墙边上的清悠道:“这个距离,咱们不能过去劝人了。”
狐偃点点头,道:“已成定局,无法更改。”
“怎么办?太子殿下那么希望能将豫章王能回心转意。”
“事已至此,赶紧回去禀报太子殿下。”
清悠在墙头上犹豫了一阵,夜色中,萧综一行人往北魏军帐而去。前方已有人前来问询,将他带往主帐。他道:“我们回去吧,今夜劳烦狐兄了。”
“不必客气,我也不过是将你带至此处罢了。”
翌日,梁军将士发觉主帅失踪,城外魏军却送来消息,豫章王昨夜投降魏军。闻此消息,城中梁军军心大乱。魏军攻城,梁军弃甲而逃,人马损失大半。
豫章王投降魏军和梁军大败之事次日便火速传到建康萧衍耳中。他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发落天牢中的萧纶,在御书房内忙于处理军务。
萧统经人通报后进入御书房内。萧衍近四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今年已年过花甲。萧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近些天来父亲似乎苍老了不少。父亲每日五更天便起身处理政务,很晚才歇下,还要为家事发愁,实在是太劳累了。最近六弟六真干出大逆不道之事,二弟更是投降魏军,父亲恐怕是真的伤透了心。
他道:“父皇,今日已经很晚了,父亲要不要先稍事休息。”
萧衍停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声:“唉,德施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近些天边关告急,你那不中用的二弟也不知是怕了还是如何,居然投降魏军,把萧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萧统默默低下头去,心道父皇至今还不清楚二弟弃梁而去的真正原因。这样,或许也好。知道真相,恐怕会令父皇更加忧心。
“是德施平日里对幼弟们的关注太少,德施有罪。”
萧衍摆摆手:“不怨你。德施,你过来为我处理一些折子,别的事情咱们今日便不谈了。”
萧统微微点头,道:“是,父皇。”
“报,陛下,门外有急报呈上。”宫人在门外喊道。
“宣。”
信使将急报传上,萧衍只匆匆看了几眼,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往后一仰,差些晕厥过去。萧统连忙将他扶住,问:“父皇,这是怎么了?”
萧衍气急,苍白的脸色居然透出一层灰:“孽子……孽子啊……”
萧统猛然瞧了急报一眼,看见“豫章王”几字,心下已有两分了然。
“父皇,您歇一会儿,喝口茶顺顺气。”他命宫人换了新茶上来,将茶盏端给萧衍。萧衍捧着茶盏,胡子都在发抖。
片刻之后,他大声道:“来人,去将吴淑媛叫来,朕有事情要问她。”
萧统默默看着宫人去了后宫,他将急报拿在手中,问:“父皇,这密报儿臣能看么?”
“看罢,看看你的好弟弟。”
萧统拿起密报,细细看了,果然是有探子将萧综投奔北魏的真实原因一一陈述,难怪父皇看了如此生气。
他刚放下密报,吴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