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忧在房中慢慢收拾着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些简单的东西。除了几本书,和钱财,其余的东西都可以丢掉,没什么价值。
“师兄,为什么?”狐偃问道。
不忧回过头来看他,说:“没什么,师傅不大喜欢我的修炼方式,不必大惊小怪。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该下山了。别说我,就是你其他师兄,也该到下山的时候了。”
“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么?师傅大约快了,或羽化飞升,或尸解而去。你想跟我走么?你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你却已经快强过我了。你若不修仙,倒可以与我一同游历红尘。”
狐偃摇摇头,说:“我不去。”
不忧微微笑了:“那好,今后有缘再见吧。”
看着单薄的身影渐渐朝山下走去,狐偃记起刚上山时是谁对他最为关心,一时间有些不舍。他远远跟在他身后,想送他一程。听师兄们说,不忧是练了了不得的妖法,师傅才将他赶下山的。他不知道不忧到底练了什么,他只觉得不忧除了身上多了几分邪气,别的似乎也没有太大改变,还是从前的那个不忧。
也许是不想走得太快,不忧居然没有御风而行,只是慢慢地用双脚走路,觉得累了便停下来歇息一阵。修道到了这个程度,也不用吃饭,喝点水便行,就是没有水,也能活下去。
夜晚,见不忧在树下和衣休息,狐偃化作青鸟栖在树上,没想到第二日清晨,却被尖叫声惊醒。此处已经到了山脚,不时会有一两个村民上山采药砍柴。狐偃睁眼,只见不忧身边躺着一张人皮。那是个被吸干了血的樵夫。
不忧说,是他的修炼方式惹得师傅大怒,但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练的。难怪有时候他会消失一两天,既不是在闭关,也不是在干别的,看来是出去寻人去了。狐偃有一半狐的血液,他不会墨守成规,但却有基本的良知。人的本性告诉他,伤人性命是绝对不行的。除了大奸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其余的人是绝对不能伤害的。
再往前走,不忧又杀了一人。不忧的速度太快,狐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被吸干了血液,几乎变成一张人皮。
不忧站在原处,抬头看天,青鸟在树梢上盘旋:“师弟,你还要跟着我么?”
狐偃惊出一身冷汗,他道:“师兄……你居然……”变回人形,站在他面前。
“你都看见了,这便是师傅将我赶下山去的原因。只不过,他没料到,放我下山,会更麻烦。”
狐偃皱起眉头:“师兄,你不能这么做!你……”
不忧微笑着,和从前一样。狐偃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忧。
“回去吧,若是你再留着,正好成为我练功的好材料。”
“不可能!”狐偃以符纸幻化出宝剑,道:“师兄,回去!你若是控制不了自己,堕了邪道,师傅定能帮你!”
不忧眼神一厉,狐偃手中的剑断成两截。他惊讶地看着手中断剑,两截断剑变回残破的符纸,飘落于地。
“你看到了吗,这便是这邪术的力量,它能令我长生。否则,以我的能力,练到五六十老头子的年龄,才能长生不老。一个老头子,要长生做什么?只有年轻人的身体,才能好好享受红尘。”
不忧走了,狐偃没有再追。走了便走了,只愿红尘不再相见。
天亮了,狐偃从梦中醒来,只觉得这罗浮山上修道的日子恍如隔世。其实距他最后离开罗浮山,也不过六年左右罢了。很久不曾梦见师傅和师兄们,也就不曾怀念。昨夜一梦,倒令他想起不少从前的事情。
今日该同邱无愁决斗了。邱无愁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狐偃也摸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昨夜睡好了么?你可要养足了精神再同我斗,不然就没意思了。”狐偃刚迈出门,便看到邱无愁在庭中站着,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闲散模样。
“劳邱兄费心了,昨夜睡得很好。”
“很好,那么吃过饭便开始。”
行至大殿,早膳早就做好呈上桌。只是狐偃却不见小尚。
“邱兄,我去叫我那朋友。他平素贪睡,恐怕是误了吃饭的时辰。”
邱无愁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叫手下弟兄带他吃饭去了。你若赢了我,带他下山便是。”
“好,我便信你一次。希望我赢了,你能遵守诺言,将小尚和我的行李还给我。”
半个时辰后,邱无愁将狐偃的佩剑和法器还给了他。狐偃摸了摸剑身,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这剑是师傅留给他的,他带在身边已经六年了,用起来最为称手。
二人来到开阔的平场,这里是当年师兄弟们练功的地方,他和不忧常常在此练剑。这一晃多年,站在这位置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然而对面的人,不是与他切磋为他指点动作的不忧,而是邱无愁。
“来吧,你想从什么开始?”邱无愁从袖中抽出符纸,右手一抛,袖中便掀起一阵火焰。那火焰越升越高,变成一条火龙,朝狐偃而去。
邱无愁手下的一帮兄弟见了赶紧躲得远远的,只探出脑袋来看热闹。小尚被他们控制着,只能远远看着狐偃。见火龙如此强大,不免为狐偃担心。
狐偃也幻化符纸一张,化出一条差不多大小的水龙,缠着火龙的脖子,将他团团围住。火龙虽强,但遇上天敌,便慢慢熄灭。邱无愁也不急,再用一张符纸,手一挥,火龙散去,狐偃的水龙在瞬间被慢慢冻成冰块,变成巨大的冰龙。冰龙身上渐渐出现裂缝,撕裂开来,散作一地冰块。在落地的一瞬,冰块散去,变为一张破碎的符纸。
这一回合,二人不相上下。
“阿偃,不错嘛,很有一套。”
狐偃皱起眉头,他觉得这邱无愁所学道法,与他所学实在非常接近。这世上除了他师傅一支,自然是有别的道人也擅长符纸之术,然而套路不可能如此相似。虽说邱无愁的方式与他有一些区别,但大体上几乎是相同的。
“除了符纸之术,你还想比什么?不如……比御剑吧。此处地方太窄,我们去往别处。最先到达对面那座山,并先返回的,就算赢,如何?”说罢便跳上自己的佩剑,说:“上吧,我可不想出发时抢了头,被人说不公正。”
狐偃跳上佩剑,与邱无愁同时飞起。邱无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中间是可以打斗的,掉下剑,就算输了。”
狐偃道:“随你吧。”便专心御剑。
御剑而行,也是师门必学之术。他常常往来于罗浮山和这对面的山脉,为的便是修行。这种比试对他来说,甚至是熟悉的。他熟悉空中的每一条路线,熟悉山脉的走向,熟悉山上的树木。但邱无愁同样熟悉,仿佛这样的事情,他也做过千百次。
此时邱无愁还在他前面,狐偃并不急着赶到邱无愁前面去,因为方才邱无愁说,他们可以互相攻击,掉下剑去便算输。若他将后背留给邱无愁,自然是万万不行的。看着邱无愁的身影,他开始慢慢思考。邱无愁这群人,是在他走后上的山。他这个会法术的盗贼,为何偏偏来了这个地方?莫非是从前便知晓有这么一处场所,可以供他们休憩驻扎?
然而,他的道术又如何解释?邱无愁的道术套路与他简直是同出师门,经验上甚至比他略胜一筹。难不成他曾经是认识他的人么?然而狐偃仔细辨认了他的身形,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而且从邱无愁的面容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易容。难不成是与师傅同出一脉的旁支别系弟子?
狐偃脑中思绪混乱,邱无愁回过头来看他,笑道:“你想什么呐,我都快到了,你再不追上来,过会儿必定落下一大截,我便赢定了。”
狐偃飞身上前,袖中飞出数千乌鸦,纷纷向邱无愁飞去。
“这才像话嘛,不斗两下,多没意思。”
邱无愁幻化出火球,抛了出去,将乌鸦们纷纷逼退,然后屈身向前,往身后狐偃的位置抛出数千冰针。狐偃幻化出一把铜伞,将冰针截了,却又落后了一些。眼看着就要到山那头了,赛程过半,只有一半的路程。狐偃沉思半晌,忽然朝下飞去,远远地离开邱无愁的视线。
邱无愁咦了一声,却不见狐偃到底去了哪里,喃喃道:“难不成掉下去了?不该啊,肯定是躲起来了。”说罢便饶有兴致地也朝下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一)
几个来回之间,狐偃已看出这邱无愁并没有为难他,与他比试似乎只是想同他斗斗看罢了,并未在乎输赢。邱无愁虽不在意,但狐偃却不得不在意。因此,要想赢,他必须做些别的事情。
他俯身往下冲去,刚到树冠便隐去自身踪迹,躲在茂密的树林之中,暗暗往前飞。他仰头看去,果然见邱无愁也俯身冲下来,停在树梢处。此时狐偃便停下动作,屏气凝神。邱无愁并未看到狐偃就在附近,因此他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缓缓朝前飞去。
树林中忽然吹起一阵大风,夹杂着树叶迎面吹来。这风并不是普通的风,力道格外之猛,夹杂着刀片一般的树叶,向邱无愁吹去。树叶划破了他的衣袖,他才猛然明白,原来这风是狐偃在作祟。
虽说他知道狐偃是故意引他下来,但他们若就这样一直飞着,似乎也没什么乐趣,还不如他下来陪他玩玩,看看他到底能耍些什么把戏。
风还在吹,力道有增无减。邱无愁用符纸变出一块盾牌,将树叶挡住,细细观察着狐偃的踪迹。挡住了树叶的攻势,他立马往前移去,他速度极快,就是这猛风也奈何不了他。然而他屈身向前,前方的树木却突然合抱,枝桠并拢,挡住他的去路。他飞身而上,树枝也跟着蹭蹭上长,伸出的枝蔓往他的手脚伸去,仿佛打算将他缠住。
邱无愁想用火,但这么大片林子燃起来可就不得了了,他可不想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