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洪焰从石室外走来,将桃枝插入花瓶之中,为冰冷的石室增添了一抹艳色。
不忧拱拱手,道:“我去准备一些药材,然后再想想如何救他。这就先告辞了!”
清越喃喃道:“去吧,洪焰,你也出去走走。”
洪焰看了厉星一眼,又看看清越,转身离去。
桃花开得正好,小尚托腮坐在一颗最大的桃花树下,看着桃花,慢慢回想起从前的事情。
若是他不按照不忧的方法去做,那么他留在人间的时间便只有短短一个月了。从前一个人在荒地里游走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实在太漫长,巴不得早些到投胎往生的日子。而认识了狐偃之后,却渐渐地舍不得了。狐偃说不舍得他,他也舍不得呀。重新投胎到别的人家,失去从前的记忆,一切重新开始。那他就会把现在的经历统统忘掉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窸窣声,有花瓣从头顶飘落。小尚回过头,原来是狐偃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他摸了摸他的头顶,说:“小尚,在想什么呢?”
小尚把玩着掉落在膝盖上的花朵,说:“没什么……我在想,这桃花能开多久呢。”
自从送走那少年,二人对今后发生的事情便心照不宣了。小尚觉得,虽然舍不得,但他该去投胎便应当去了,他不想连累狐偃修行。若是没有他,说不定狐偃某天飞升成仙,不再为红尘所累,这不是功德圆满么。若是他真的想找自己,便可以等自己出生,然后再等上十几年,那么他们可以再续前缘,仔细想想,这样也不错呢……
可是……自己为何如此地舍不得呢……
他低下头去,捡起地上的花瓣,捧在手心。狐偃将他的乱发拨到脑后,二人坐在花丛中,各怀心事,却都只字不提。
不忧从石室中出来,见二人情态亲昵,狐偃搂着小尚的肩膀,虽然不言不语,却十分和谐。
是在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么?不忧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并未打扰二人,往远处去了。
要救魂魄将散之精怪,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进入师傅生前常去修炼的石室,从墙壁的机关中,翻出几本秘籍。这些书是他当年藏起来的,师傅烧了一些,而这几本则幸免于难。
这几本里记载的全是些秘术,或是禁术,对修行的作用并不大,但要害人或是救人或许能用得上。他一页页翻着,许多逆天之术皆记载其中。有些方法阐释得过于晦涩,他也难以明白。其实想要救小尚,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厉害术士的骨血渡给鬼魂,便可以延长他们在阳间的时间。但这对术士的伤害非常大,或许会法力尽失,变成身体孱弱的普通人。而且法子太险,未必能成功。
他不会将这法子告诉狐偃,若狐偃知道,定会去做的。
“老大,老大!山下来了一个商队,你看要不要动手!”是绿鹦鹉的声音。
他的兄弟们大多住在山腰,有急事要与他传话时,便派遣鹦鹉前来报信。他放下手中书,出了石室,绿鹦鹉停在他手中,用红红的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他抚了抚它头顶的细毛,说:“好,我这就下山看看。送到嘴边的肥羊谁不爱呢?”
再过几日便又是十五,狐偃这才想起,他已经离开桃花道观快一个月了。即使道法再高强,到了这一日他也会变成狐狸。而此时清越又在山上,他没法放下心来。
今日师兄似乎有事要忙,将清越带入其中一个石室便进了从前师傅修炼的那个石室,一直没出来。师兄或许不知清越狡猾,他决定先去同师兄打探打探,清越上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穿过粉色的桃花丛,他缓步往罗浮山上最大的石室走去。没想到,在尽头之处,却见清越凭栏而坐,见他来了微微一笑。
“乖儿子,没想到又在这儿遇上你了。”
狐偃冷声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无愁兄说,这山上还有两个术士,一个是他,一个是他师弟。你就是他师弟吧?我还真没料到,你也是从这里学习道法的,毕竟……此处离清溪镇或是建康城都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听清越提起清溪镇,狐偃心中便燃起一股无名火,将他的理智都要烧光了。
“你放心……我来此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会找你麻烦。你就安心做你的事情吧,我来……只是为了救一个人罢了……”
狐偃想及再过三日便是十五,若是再与他起了争执,对他和小尚,甚至师兄都没有好处。他生生忍了下心中不快,道:“如此甚好,那我失陪了。”
清越倚靠着栏杆,看着狐偃远去的身影,喃喃道:“早知道就不去逗弄那女人了,当时便带他离开多好……”
他回忆起清溪镇上的过往,想及躺在床上如同死人的厉星,心中居然非常懊悔。他是从不轻易后悔的,厉星是唯一一个能令他产生懊悔的人。原以为他可以锁住他一辈子,就算厉星不原谅他,他也能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原来……他就连这个都快做不到了……
天色渐暗,不忧从山下扛来一箱珠宝,其余的则分给兄弟们了。没错,他一直爱财,有了钱,可以做到很多没钱做不到的事情。虽说他常年都在山上,不过每隔那么一段时日,他便会下山,寻一处繁华地,大把大把地将金钱挥霍出去,以图寻找快乐。
回到石室,他将珠宝藏进床底,在桌边坐下,翻弄着早上看了一半的书。视线停留在卷子上的某一页,他瞳孔猛地放大,因为那页上有一个浅浅的掐痕。若是别的地方,他定不会如此注意,然而这一页,记载的恰好是渡魂续魂之术。
狐偃是知道石室机关的,难不成他离开的时候,狐偃来过了?
真该死,他离开的时候,该将书放回原处去的。他是知道了么?他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做?
不忧将书放了回去,开始细细思量,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了。
月亮升上山谷,将罗浮山照得通明。不忧走出石室,看了天上将圆之明月,想起狐偃身体的秘密,便又暂时放下心来。他还有几天时间便到最弱的时候,因此他至少会等到十五过后才会动手。
他唇边带了一丝笑意,在看到洪焰坐在远处时更浓了。对啊,山上还有一只需要渡魂的狐狸,他只要稍稍做点手脚,狐偃便不能跟那小鬼在一起了。
三世姻缘又算什么?谁离了谁又不能活呢?
要他说,这三世姻缘不要也罢,何必非要听天命呢?若是他们二人之中的一人永远消失,这宿命不就自然破了么。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慢慢往后山走去,他要去找狐偃。
狐偃在石室中,看到了桌上的渡魂之法。他并非有意偷看,只不过他进来时,不忧已经走了,只留了一卷道书在桌上。他不过拿起随意翻了翻,便被其中一章所吸引。
原来不忧知道除了伤人性命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可行,但却并未告诉他。
他知道这个法子对术士伤害很大,需要渡一半的骨血过去,但结果不过是变成孱弱的普通人罢了,他没什么好怕的。他想不忧或许是担心他的身体才并未告诉他,其实没必要的,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修行了。
他还没将事情告诉小尚,虽说这是好事,但小尚若是知道后果,或许也会拒绝的。他还需要几件东西,必须集齐了才能施法。山上还有个清越在,他不得不防。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之声,狐偃不用回头看,也能辨别那脚步是属于不忧的。他在他身边坐下,仰头去看天边明月,说:“师弟,十五将至,你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今日那狐妖是怎么回事?”
不忧反问:“你认得他?”
狐偃颔首道:“是,从前与他有些过节。他可不是良善之妖。十五快到了,到时山上便只有你一个术士,你斗不过他。”
不忧笑道:“放心吧,他有求于我,不会对我下手的。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在这里,想必他也不会轻易挑衅。”
“他来此处,是为了救谁?”
“他表兄,那白狐魂魄快散了。”
表兄?他想起雨夜桃花道观外出现的那个黑衣狐妖。是他么?他还不知道,原来清越也有在乎的人。
“可有办法?”他想起今日在书中所见,其实救那狐妖应该也能用渡魂之法,只不过清越修炼的并非道术,只有他和不忧这样修为纯正的术士,才能渡魂。若要让清越知道渡魂能救他表兄,不忧就危险了。
不忧摇摇头,说:“还没找到好法子。”
狐偃直视着不忧的双眸,道:“师兄,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有一个法子能救小尚。”
“你都看到了?”
“我不知师兄出于何种原因,并未将这法子告诉我。你不必为我担忧,这法子的后果不过是折损身体罢了,比起让我们分开,是再好不过的。”
不忧回道:“这法子我没见人用过,而且究竟最后后果怎样,谁都不得而知。比起这个,我倒宁愿让那小鬼先去往生,你好好修炼着,等他出世,再将他带在身边,这不是更稳妥么?”
“不,就算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试的。我不想再错过几十年,或是再一世的时间。”
“你真顽固,不过……我也拿你没办法,要试便去试吧,我不会拦你。不过……十五就要到了,你好歹得等到体力和法力恢复了再去做吧。”
狐偃盯着月亮看了半晌,道:“是,也只有十五过后才能做。”
“回去吧,虽说春日已到,但夜里总是凉的,小心着凉。”
狐偃点点头,说:“我在这里想一些事情,即刻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十七)
十四的夜晚,月亮升上山顶,罗浮山氤氲在淡淡的银色光辉之中。月光下的粉色桃花,开得越发妖冶。清越将枯萎的桃枝换上新的,床上的人,还未醒来。
他用温水为他擦洗身体,这满身的伤痕虽然有所淡去,却依旧碍眼。他轻抚过他的额头,淡色的嘴唇始终紧闭着。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