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我真的怀疑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想控制我。”林臻深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的人生,一切决定都由我自己来做,我要接触谁也由我自己来决定。我不是你的儿子,更不是你的私有品!任你擅自帮我做决定!我又不是没有脑子的废物!”
萧陵慌了,“师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想!”
“萧陵,你走吧,我要留下来解开另外一半封印。”
萧陵眼睛睁大,心早已疼得麻木,他近乎哀求道:“师兄,跟我回家吧。”
林臻第一次听到萧陵用这种语气说话,心里一紧,差点就要原谅萧陵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你走吧。”
他转身,进屋,而萧陵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冷漠的表情已如面具一般掉落在地,他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眼底是碎掉的伤心难过。
两个时辰后,离渊打开门,看到萧陵站在雪地里,茕茕独立,眼眶发红,他从未见过萧陵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萧陵的肩道:“渡离让我转告你:赶快走吧,等他解完封印后会来找你的,如果你执意不走,那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你了。”
萧陵被冻得快要僵了的身体颤了颤,离渊这才看到萧陵脸上竟然有浅浅的泪痕。
第三十七章 无名之谷
林臻缓缓地睁开眼,眼中有一团赤色,如流水般泼洒在瞳仁中,慢慢地加深,最后化为鸦羽般的黑色。
他此时盘腿而坐,上衣被脱了下来,后背的皮肤上出现了以前便出现过的回路,节点处即穴位处被扎上了银针,正散着热腾腾的白气。离渊和颜镜坐他身旁左右,各执一手,方注完力。
离渊也是盘腿而坐,他沉吟道:“这一个月来,你的情况稳定了很多。”
此时他已经脱下了神秘的斗篷,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长得不难看,但也顶多算是秀气,与颜镜萧陵等人一比,就显得有些一般了。他穿着灰色的旧袍,手指也是皮包骨头,白得来没有血色,颇有些病态。
林臻初见他时,心里惊异。离渊的传说他从小就听过,离渊住在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夜城,深居简出,法力高强,相当于一个半仙,可谓是神氏子四人之首。
神氏子其余三人,颜镜倾城,萧陵冷傲,上官鸿霖坐拥江山,都是独步天下,气质超群之人。
然而,离渊看起来普通到平庸,没有一丝引人注目的气场可言,朴素低调,就像是有不足之症的药罐子一样。
“离渊是自己跳下的轮回道,仙骨未剔,并未进入轮回,不过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以致于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颜镜之前告诉他的,说话间,对离渊并无怜悯的口气,而是深深的敬意。
就是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人,凭一己之力,指点上官鸿霖,帮助萧陵,拯救颜镜于水深火热之中……当然,颜镜并未将他自己那所谓“水深火热”的事也悉数告知,那不堪的过往,他宁愿永远将它埋葬在他的心底。
林臻看着离渊,看着他,总是不禁地想离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奋不顾身慌不择路地跳下轮回道。
离渊见林臻盯着自己,笑道:“我虽然和夜雨没有交情,却认得梓幽公主,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有点像她。”
“总是有人说我和夜……我父亲很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母亲也像的。”林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我是亲生的,这没有搞错啊。”
离渊失笑,林臻发现离渊的脾气也很普通,偏温和,一笑一怒都有迹可循,不像其他人一样难以捉摸。
而颜镜却道:“这一点都不好,你太像你的父母,让别人光是看到你的脸,就已经起疑了。”
林臻深思不语。
颜镜继续道:“本来凭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要给你弄上多久,幸好有离渊在,我们二人合力一起,才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把你的经脉打通了。”
光是打通经脉都要一个月,那解开另一半封印岂不是要一年?
离渊似是看出了林臻的想法,温和道:“神印是扣在各个穴位上的,我们帮你把经脉打通了,相处于把神印的根给断了。”
林臻眼前一亮:“那封印很快就能解了吗?”
“你的魔印一解,神印便就开始松落了。”离渊耐心解释道,“夜雨是魔王,封神印是借的梓幽的力量,自然是没有魔印牢固。但是就算如此,你也不可心急,我们只能帮你到此,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我自己?”
“等它慢慢消失,同时你要适应并能熟练掌握你现在体内的那股混着神力的魔力。不然随着神力的释放,两股不同力量无法共处,那你会有性命之忧。”
林臻没想到会涉及性命,有些惊愕,离渊见此,叹了一口气:“萧陵不想你解印,也有这个原因。”
林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天才道:“他……回东京了吗?”
离渊道:“我劝了他很久,说了如果他不回,你就不会再见他后,他便走了。东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朱雀那边也等着他去应付,我已经传书给上官,让他尽量在朝政上多担待点萧陵。”
林臻眼前浮现一个月的那日看到的最后一眼的萧陵:孤独,冷凄,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颓丧。
他心里难受,但颜镜这时却道:“林臻的路自然是林臻自己来走,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基于林臻自己的决定,他凭什么来干涉?你们总是看到解印的不好,什么性命之忧什么天界袭击什么妖魔作乱,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懦夫才会说的话!”
林臻吃惊地看向颜镜,只见他满眼绝然,绝世的面庞上扬起嘲讽的笑容,就像是俯瞰众生的高崖上的花朵,看起来格外冰冷:“他本就不伤天害理,是无罪之身,又何必为了北斗一派而逃窜?当年夜雨封印他,只是好让他逃命,但并不是让他逃避命运,逃避他自己!”
萧陵看似不羁,实际内心却相当沉稳与保守,颜镜看似淡然内向,却骨子里有一股偏执与冲劲。
离渊没有因颜镜连珠带炮的话语而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是,你说的没错。”
颜镜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而是对林臻道:“西雪有个无名谷,位于最西边的山谷中,离这里不远,等一下白穹会带你去那里,以后你每天就去那儿练功吧。”
林臻眨了眨眼:“那儿鬼怪多吗?”
“无死人,哪儿来鬼。无活人,哪儿来怪?”
“呃……那是野怪多吗?”
“空无一物,了无生机。”
林臻有点不明白了:“那我怎么试?总不能日复一日地对着空气舞剑吧?”
他本以为颜镜神通广大,会给他一块试炼场的地方,妖魔成群,猛兽成堆。
颜镜道:“我是让你练功,不是让你练剑。”
“……”
林臻心想,原来听不听得懂颜镜的话,不在于自己有没有解除封印。
‘
西雪天气晴朗,辽阔的天空湛蓝清亮,云层稀薄,如一缕缕白色的轻梦。林臻跟着白穹出了门,一路向西,行走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只觉得心情好久都未如此轻松过了。
白穹这次没有用咒法,而是一步一步地带着林臻走路,说是近,但还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
两人进了山谷,天空慢慢变得狭窄,谷底积雪未化,寸草不生,万籁俱静。再继续往下,就觉得光线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犹如进了日跌,周围有点阴森。
白穹跳上谷底的一块石头上,身上白色的毛快和雪地融为一体,他变回人身,一屁股坐在了高地上,抱怨道:“这破地方我有好些年没来了,鸟不拉屎,要是我一个人来还怕得很。”
林臻环顾四周,悬崖山壁上的雪很少,露出大块大块的土色。
除了土和雪,果真什么都没有。
他在白穹身旁坐了下来,寻思着:“颜镜特地要我来这儿练功,是为什么呢?”
白穹翻了个白眼:“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你要是在我们家练功还得了,主人肯定是嫌你太碍事儿了。”
林臻道:“这也有可能,但是……但是颜镜这么安排,一定另有深意。”
白穹接嘴道:“深意就是让你赶快练好赶快走人啊。”
“……你就这么不希望我留在这里吗?”林臻郁闷,心想自己和白穹好歹也是患难之交,自己不至于这么讨人嫌吧。
白穹道:“当然希望你留在这里,你一来,就带了好多人过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好多,总算有点温馨了。但是萧陵那边隔三差五就捎来信问你的情况,我递信递得来实在烦了,就连主人都不耐烦了,这几天的信看都没看,就回复过去一个‘一切安好,勿再来信相扰’,谁知东京那边还是不断来信,主人还骂萧陵是个‘瞎操心的老妈子’呢。”
林臻沉默了,颜镜从未跟他提过这码事,应该是怕他分心吧?当初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好好跟萧陵谈谈的,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萧陵扔林子熙这一出,以前的成见又破土重生,让他最后还是发火了。
想起来,那么多年,自己真的没有几次是好好地跟萧陵长谈过,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萧陵第一次邀他吃早饭的那回吧,还是萧陵主动的。
想着想着,他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这样等封印解开了,他就能回去见萧陵了。
林臻叹了一口气,干脆就在原地打起坐在,虽然还是不知道颜镜的用意,但运气调息总是没错的。
被打通经脉的他,练完一套内功后,只觉得浑身舒畅,气息与力量在体内更加灵活顺畅,以往的他在内力方面,总被师父林武说是“先天不足”,然而他不甘心,便日日夜夜苦练,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最后还是勉强地领先于除萧陵以外的其他师弟。
现在他的“先天不足”已解决,如鱼得水,只觉得自己的功力一个月之间,突飞猛进,现在看往昔,已可用“笨拙”一词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