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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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晨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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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叫上弟妹若梅吗?”柳晨曦坐在她对面,清楚地看到朱丽在听到林若梅的名字时皱起了眉头。
  
  “若梅她,五个月前一场大病走了。”朱丽放下饭碗。 
  
  柳晨曦有些吃惊。虽然不常回家,但他与柳彦杰通信不断,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同他说过。
  
  对于林若梅,柳晨曦并没有什么印象。知道她,是从两年前柳彦杰寄到英国的一张相片和一封信开始。信中,柳彦杰只陈述了他即将要与这位林小姐结婚。成亲前一天,柳晨曦赶回上海,帮着忙活了些琐事。由于柳彦杰是基督教徒,婚礼是在国际礼拜堂办的。
  
  柳晨曦第一次见到穿着米白婚纱裙的林若梅。这是个有些妖艳的女人,不同于陈安月的宁静与朱丽的实惠,她的眼睛容易让柳晨曦想起相片中的那只黑猫。
  
  那年柳晨曦很快又匆匆离开上海,两年间偶尔回来,难得见面。
  
  “什么病走的?”柳晨曦问。
  
  “不知道。没什么征兆,初夏突然就倒下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拖了一两个月,撑不住,就走了。”朱丽勉强回到。她好像很不乐意提这个女人。
  
  “或许那时候我在会好些。”
  
  “你在也一样。”
  
  朱丽说这话时,柳晨曦感到她语气中的轻蔑,但这种轻蔑又好像不是冲着他的,令他有些疑惑。朱丽也发现自己话说得不妥当,立即解释:“那时彦杰说你正在英国弄那什么的研究。二妈是不懂那个的,不过,彦杰说重要那一定非常重要。我猜可能是不想叫你烦心,彦杰就没对你说。”
  
  “起码,我该回来参加大殓。”
  
  朱丽想说什么,但终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彦杰一定不好受。”
  
  朱丽重新拿起碗筷,划了几口,又道:“彦杰难过了不少日子,那几天门都不出。不过还算好,彦杰毕竟还年轻……”柳彦杰二十八岁,只要他愿意依旧可以再娶个姑娘。
  
  “大少爷,要上点心吗?”吴妈在一旁小心询问。
  
  “送上来。”
  
  吴妈拿上来的是一盘水晶小虾饺。
  
  随后美娟端来一个金边托盘,上头有个西式杯子,里面装了新鲜牛|乳。这是为朱丽准备的。牛|乳已经流行了好几年,说是喝了皮肤白嫩,上海滩上那些报纸最近又在宣传它怎么怎么的好,一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都要在晚上喝一杯。
  
  当美娟经过柳晨曦身边时,柳晨曦总能从她身上闻到一股|乳香,这让他想到田中家的太太前年生的大胖小子。田中是柳晨曦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和他关系不错。柳晨曦还替他的一个军官朋友看过病。两年前日军打进上海,柳晨曦抱着一种民族尊严感,逐渐和那些日本人疏远了。
  
  柳晨曦抬眼朝美娟望去。她低着头小心谨慎地站在朱丽身后,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虽然谈不上好看,倒也清秀,眼睛不够灵动,但很老实。正是这种不会骗人的老实,让柳晨曦觉得她虽有着过于浓郁的奶香,却绝不会是因为偷喝了二太太牛|乳的缘故。
  
  大约是注意到了大少爷的注视,美娟的脸绯红了。
  
  朱丽比美娟更早察觉柳晨曦的目光,她转向美娟,瞪着她的眼神好像美娟做了什么了不得错事。“你愣着干吗?还不下去,没出息的东西。”
  
  美娟急急把托盘遮在胸前,转身小步退了出去。
  
  柳晨曦微微笑了下,有些同情地望着小丫头的背影,逐渐收回视线。他不由想到一句话:人不能投错了胎。女人,不能嫁错了人。朱丽嫁对了人,而美娟投错了胎。这样的想法令柳晨曦觉得小丫头挺可怜,反倒是生出一阵怜爱之情。
  
  晚饭后已经将近八点,柳晨曦留在一楼看刘福带回来的申报,朱丽则早早上了二楼。上楼前,朱丽还在打着哈欠抱怨美娟的慢手慢脚,柳晨曦瞧见她又同美娟说了什么,那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又过了一会儿,没了声响,两人都消失在楼道里。
  
  柳晨曦草草翻着申报,除了角落登了些大米涨价、买办手握瓷片横死家中的报道外。几篇醒目的红色大标题文章都和抗日脱不了关系。自从国军撤出上海,上海特别市政府改由傅筱庵担任市长,战争离上海越来越远。因此申报上登的大都是苏浙方面的消息,说国军怎样打击日军,日军如何惨败之类。是否夸大吹嘘不谈,起码令柳晨曦看到了上海民众高涨的反日情绪,并没有父亲柳桥涵说的那么糟。
  
  继续翻阅间,柳晨曦发现申报中还夹着份《社会版报》。用的是和申报差不多的纸料,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是另一份报纸。里面的文章,篇篇犀利,都是针对日军在上海罪行的大肆批判,看得柳晨曦情绪有些激动。可惜,再往下看,不少文章实在信口开河,扫了柳晨曦读报的兴致。他拧拧眉头,合上报纸。本想将它们都至在一边,最后还是选了几张掖在手里上了楼。 
  
  夜里开始起风,打在窗户上的树影猛烈摇晃。
  
  洗完澡,柳晨曦穿着睡衣一个人坐在窗前,疲劳的用报纸盖住脸。微弱的灯光在灯罩中闪动。被黑暗包裹的柳晨曦,冷不丁有种身在孤岛的寂寥。有那么一瞬他后悔晚饭时没有向那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使个眼色。小丫头对自己很有些好感,这点比申报上任何一则新闻都更容易读懂。
  
  没有拴紧的窗户“碰”被吹开,风从外面灌进来,狠狠吹醒柳晨曦。
  
  自己终究是不习惯要人伺候睡觉的。恢复理智的柳晨曦又开始庆幸之前没有做那低俗的事情。“人在夜里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柳晨曦在心中为自己开脱。
  
  他站起身,伸手关窗。就像是有无形手抵住一般,柳晨曦费了些力气才拉动它。正要合拢时,手中的报纸飞了出去,快得抓不住,噼啪作响的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子,飘往东南角落消失无踪。恍惚间,柳晨曦觉得那是一只粘着血的巨大白蛾,扑向深不见底的洞|穴后粉身碎骨。
  
  柳晨曦关上窗户的一霎那间看见了它。
  
  一对眼睛。
  
  它停留在东南处斑驳的树影里。
  
  不怀好意。
  
  房门外,老式英国落地钟敲了十下。
  
  




3

3、第二章上 。。。 
 
 
  第二章
  
  车不快不慢地在街道里穿行。刮了三夜的风,早晨的空气格外清冷。柳彦杰坐在车中,他一路颠簸刚从长兴回到上海。
  
  柳彦杰在途中打了会儿瞌睡,时间并不长,睡得也不安稳,任何一点声响都会影响他。他睁开眼时,正看到陈琦尴尬地提着一件呢大衣冲他笑。
  
  陈琦这个年轻人面相生得好,做事卖力,也不说不该说的话。柳彦杰一直认为,陈琦的年轻、相貌、性子就是他的本钱,如果再加上一点运气,以后能成一番事业。
  
  对于有点本事的人,柳彦杰乐意帮他成些事。像陈琦这种从老弄堂出来的人,生下来就带着那股穷人的朴素,天生服从人的命。成了事,仍是他的人,替他做事。就是将来陈琦的那点运气,也需要柳彦杰来给。说起来,陈琦手上那件法国的呢大衣也是去年柳彦杰给的。不是什么全新货,柳彦杰穿过一次,是那时在租界复业的毛纺厂老板送他的舶来品。柳彦杰记得陈琦接到他给的呢大衣时很激动,陈琦大概从没想到还能从少爷这儿拿到这么时新的东西。虽然给他的时候,他还愣愣地不敢伸手拿,但柳彦杰听说,一回家陈琦就套在身上,在弄堂里狠狠地现了一回。
  
  “柳二少对下面人是相当好的。”哪怕是柳家外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
  
  柳彦杰要的就是这个名声。要人为你做事,必定要对人好,这刻意的好还要好的不刻意。这几年,柳彦杰已经习惯了。
  
  车窗外是两丈多高的砖墙。这道墙从斜桥开始一直沿着陆家浜,把整个法租界围拢在里面。公董局说,是防恐怖活动用的。同样,也把不少中国人拦在围墙外。
  
  “老胡,开快些。”
  
  开车的司机叫胡克,是个有些上年纪的人,黑色狗皮帽下的两鬓已经发白,背也不如前几年挺直,但开车技术仍是不错。过去他为柳桥涵开车,现在为柳彦杰开车。这两年他跟着柳彦杰四处奔波,老得愈加的快。
  
  老胡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很聪明。大女儿十几岁的时候就嫁人离开了老胡。小女儿也到了可以找婆家的年纪,很快就不能继续呆在他身边。唯一的儿子极不上两个姐姐机灵,但老胡很喜欢。“只有儿子才能续香火,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儿子这两年也有了些出息,这让快六十岁的胡克心里有了依托。老胡的儿子胡辉也在柳家做事,但他没有陈琦那么幸运成为柳彦杰的助手,而是被柳彦杰安排在沪西打理二少爷的副业。
  
  柳二少的副业大多不是什么合法的买卖。
  
  跟着柳桥涵时,柳彦杰相对收敛,虽然做事大胆,但还算本分地未触及那些违法事。上海沦陷后,柳彦杰就没做过几桩正经生意。
  
  柳彦杰在战事没有爆发前,曾在法租界盘下不少房子。“宝康里”、“霞飞坊”都有柳彦杰买下的三上三下的石库门房。战前,这样的房子每月租金一百五十,乏人问津。有朋友笑柳彦杰,买得都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柳彦杰一言不发。战后,越来越多的侨民、难民为了寻求租界庇护涌入租界,二百都成了极好脱手的价。柳彦杰没把它们租出去,租出去也是便宜二房东。柳彦杰把它们当作存粮的临时仓库。柳晨曦有次回上海见到里面堆积的米,问他,这么多米,要吃到什么时候?柳彦杰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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