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致远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几眼,童桦那副出神的样子,连累他几次说话都乱了上下文。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周围渐渐沸腾的人声,才拉回了童桦的思绪。
收起了未着一字的笔记本,他抱着书和笔记,随着人流往教室外走去。
目送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夏致远心念一动,走到教室窗口,往下望去。
没过一会儿,童桦的身影就出现在下课的人流中。走出教学楼后,他停住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径直往图书馆前的空地走去。
虽然学校明令禁止外来车辆入内,但这会儿,图书馆前的空地上,却嚣张的停着两辆黑色豪华轿车。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正站在车边等人。
见童桦走过来,他微微欠身。
“大少爷。”
童桦把手里的书交给他,又朝他笑笑,“秦叔叔。”
两辆豪华轿车一前一后的停在图书馆门前,连车型也是一模一样。
见童桦在打量车子,秦正谊指了指前车,解释道:“童先生让你跟他坐一起。”
对他点了点头,童桦却往后面那辆车走过去。在车门旁站定后,他轻轻敲了敲后窗玻璃。
深色的车窗玻璃徐徐降下,露出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的半张脸。
“妈妈。”
童桦轻轻叫了一声,车里的人对他冷淡的点了点头,墨镜下的视线不知投向何方。
除了戴着墨镜的女人,后座还坐着另一个年轻人,长相竟和童桦有几分相似。
再稍微往里探了探头,童桦看着年轻人,语气带上了几分暖意:“小琰。”
童琰朝他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干脆下了车,绕过车尾,走到他面前。
同样是穿着黑色正装,和童桦相比,童琰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富家子的风流潇洒。
举起手里掂着的一条黑色领带,童琰看着他,开口道:“哥哥,你出门的时候忘了领带。”
童桦伸手去接领带,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童琰双手自然的绕到他脖子后面,替他折起衬衣领子,仔细的开始系领带。
童桦笑笑,由着他在自己脖子上折腾。
熟练的帮童桦系上领带,最后再调适了一下领带结,童琰后退一步,端详自己的工作成果。
“好了。”
见他们兄弟两人整理好了仪容,秦正谊打开前车的后座门。
“大少爷。”
对他点点头,童桦轻拍了一记童琰的肩膀:“等会儿见。”
※
两辆豪华轿车一前一后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后面那辆车里,司机和后座之间的隔音板正在徐徐升起……
取下墨镜,楚樱冷笑一声,“兄友弟恭……每天这么演,你不累吗?”
“童太太,我没你累——每年来扫大房的墓,都能哭得那么情真意切。”
“小琰,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听他这么讽刺自己,楚樱面色不豫。
童琰不以为意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车里一时沉默。
见他许久都不说话,楚樱终于忍不住说道:“我看你爸爸的意思,等童桦毕业,不再送出国了,直接安排他进公司。”
童琰仍是看着窗外,淡淡应道:“挺好,他早点进公司,我也放心。”
“放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急吼吼的把他塞进公司,就是为了趁你还没站稳脚跟,分你的权!今后要是他掌握了实权,你怎么办?”
“怎么办?”
童琰回过头来看着楚樱,语气嘲讽:“枉费人家叫你一声妈,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半点也没数吗?”
与此同时,前车后座。
车开出很久,父子两人分坐两边,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童兴贤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最近训练累吗?”
“不累。”童桦微微摇头。
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童兴贤说:“谭宏说你练得很刻苦……我还是这个意思,兴趣爱好,别太当真。”
“嗯,我知道。”想了想,童桦又补充道,“这学期缺的课虽然补不上,应该不会影响成绩。”
听他这么说,童兴贤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着,道路两边的田野已经收割完毕,露出了光秃秃的土地,异常冷清。
“成绩也没什么要紧的,”童兴贤轻轻叹谓,“你还是应该多参加学校的活动,多认识点人——前几天开校董会,我看到今年公司赞助了不少活动。”
沉默了一下,童桦点点头。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童兴贤继续问道:“这学期结束后,假期里你还要训练吗?”
“看谭教练安排。”
“我跟他商量一下,假期你抽空来公司实习吧。”
“好的。”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童桦乖顺的点头。
离目的地尚远,轿车仍是一路飞驰。
父子俩有限的交流结束后,童桦一直注视着窗外,看着一幕幕单调而萧索的景色在眼前掠过。
童兴贤看着他的背影,满心无奈。
如果,当年自己再小心一点,如今就不会……
“爸爸,”童桦忽然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
“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有想着我?”
第〇〇七章 祭拜
“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有想着我?”
车厢里一时沉默。
许久之后,童兴贤开口道:“你妈妈一直没法接受……”伸手抚摸了一下童桦的头发,他继续说道:“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说,你只是迷路了,很快就会回家。”
童桦点点头,没过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行多时,终于在靠近陵园入口时开始减速。
整个陵园依山而建,入口处是一条壮观的林荫大道,两旁整齐的栽着高大的银杏树。这个时节,银杏叶子都已黄透,金色的扇形叶片,铺满了整条道路。
一行人下车后,童兴贤表情肃穆的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心腹助手秦正谊,童桦则默默地走在他身侧。
楚樱穿着黑色套装、戴着墨镜,和童琰两人跟在后面。年近五十的她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要知道,当年年轻貌美的她一进入童氏工作,就顺利成为太子爷童兴贤的贴身女秘书。多年前她历经一番曲折,有勇有谋,母凭子贵,带着童琰顺利入主童家的故事,至今仍被众多八卦杂志津津乐道。
林荫大道的尽头,是一道高大的汉白玉制成的山门。走过山门之后,上山的台阶沿山凿成,稍显狭窄,只容两人并排。
童兴贤和秦正谊走在前面,见童桦落了单,童琰往前快走了几步,陪着他一起往山上走去。
山风缭绕,烟雾迷蒙,寂寞无边。
一行人顺着台阶,走到山腰处一块单独开辟的墓园。
墓园依山面水,偌大的园子里只竖了一块墓碑,上刻“爱妻庄婉宁之墓”。墓碑上还贴着一张女子的照片,长发披肩,容貌美丽,神态温婉。
流年似水,时间公平的在每个人脸上凿刻下痕迹。而逝者的容颜,却能够凝固在她最美的时光里。
童兴贤在墓碑前停住脚步,接过秦正谊递来的一束白玫瑰。
墓碑被打理的一尘不染,墓园里遍植松柏,树已成年,亭亭如盖。如果在夏初,还能看见这里到处都是盛放的白色玫瑰——墓地主人生前最爱的花。
看了一会儿墓碑上的照片,童兴贤弯下腰,把手里的白玫瑰轻放在墓前。
低头静默片刻之后,他走到一旁,让出了墓前的位置。
“小桦,你过来。”童兴贤对童桦招了招手,“跟妈妈说说话。”
童桦应声上前,也从秦正谊手中接过一束白玫瑰。
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地,在墓前放下玫瑰。
“妈妈,”用手指轻抚墓碑上的照片,童桦的声音平静中透着悲伤,“我已经回家了……以后都会听话,再也不会到处乱跑了……”
听到他的话,童兴贤一下子背过身去,作不得声。
吸了一口气,童桦继续说道:“家里人都对我很好,我很开心……你都看的到,对吗?”
轻轻吻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童桦起身,默默退到旁边。楚樱见状,拉了下童琰的衣角,和他一起走过来,在墓前献了花。
“庄姐姐,我来看看你。”
这会儿,楚樱已经摘掉了墨镜,刚说完这一句话,两行清泪就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没过一会儿,眼泪就晕开了眼角的妆。
童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递上纸巾。楚樱接过纸巾,一边抽泣,一边擦拭眼角的泪。
“童桦很乖……你放心……虽然你不在了,他永远都是童家的长子,童琰的哥哥……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他。”
……
山风呜咽而过,混着楚樱的抽泣声,让人心情压抑。
童琰站在原地,漠然环视四周。
他的视线掠过背着身子的童兴贤,面有戚容的童桦,最后停留在面前的墓碑上。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他喃喃低语:
“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他。”
※
“哥哥,是我。”
晚饭过后,童桦的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见童桦正坐在书桌前敲打键盘,童琰走到他背后看了一会儿。
“学校有个模拟创业大赛,我报个名。”童桦一边给夏致远写邮件,一边解释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事有兴趣了?”
童桦笑笑,“也不一定能让我参加,要筛选的。”
说话间他已经写完了邮件,点击了发送。童琰见状,皱着眉头站在一边。
看了他一眼,童桦随手关掉电脑,站起来往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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