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侧的凝视团员那边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叶欢扭头一瞥,竟然发现一千正在奋力往吧台挤。那两名被他挤得东倒西歪,却坚决不肯离岗的团员正是上次的瘰疬鬼和金牙鬼。
“嘿!老大,今天生意不错啊。”一千边和他打着招呼,边继续往里挤。
叶欢擦着吧台,漫不经心地移过去,顺带瞟了瞟那两只鬼魂。那两个不幸的团员齐齐缩了下脖子,马上付过酒资溜走了。
满意地坐到让出的座位上面,一千拿眼睛斜扫明鬼,“他怎么又冒出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趁小柳睡着溜出来喝酒,你现在胆子倒大了。”叶欢没去回答关于明鬼的问题,反而调侃他一句,眼尾弯弯地上挑。
“睡不着,出来转转,给我杯味道不大的就行。”一千同样轻巧巧地避开话锋,很有气派地用手指敲了敲吧台。
叶欢白他一眼,回身执起个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半玻璃杯搁在吧台上。
“怎么是白水?”一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马上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除了白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味道能更淡。”叶欢慢条斯理地顶他一句,随手拿过半只柠檬往白水里挤了几滴果汁,“现在不是白水,而是柠檬水,这总行了吧?”
一千睁圆眼睛瞪他,而叶老板却潇洒地转身替新的顾客调酒去了,根本不理他这个茬儿。
“好吧,总比白水强。”一千只得塌下肩膀,端过那杯水又喝了一口,随即皱眉摇头。
这个柠檬水的味道……实在是糟糕,比“爱情”差远了,更比不上“毒药”和“蛊惑”,他真不明白叶老大的酒吧里怎么会允许这种东西存在。
“小柳发现你假失忆了?”
打发掉那边的客人,叶欢踱回来,脸上带点兴灾乐祸的意味问他。
“呃,你怎么知道?”一千纳闷地反问,接着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小柳又不脑残,一时看不出是有的,还能一直想不明白?”叶欢毒辣地反问,对他的这个表情感到好笑,“所以,你又被踢下床了?”
“老大,你的话怎么总这么奇怪?我们是各睡各的床,他干嘛要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走到我床前,再把我踢下来?兰君虽然有点生气我骗了他,可被我哄了几句就好了,哪像你说的那么难缠?”
一千白他一眼,脸上却微微作烧。叶欢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虽然根本不是事实。
“哦?哄了几句就把眼睛都哄肿了?”叶欢盯住他浮肿的眼皮,唇边挂个冷冷的笑意,“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佩服,佩服。”
哑口无言地垂下头,一千开始一口接一口喝那杯难喝的柠檬水,再也不敢随便开腔。
他真是秀逗,就算睡不着,也犯不上跑到叶老大这里来晃。这不,又被损了一顿。可是,成功挽留住柳兰君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在高兴之余仍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呢?还因此连消失的失眠都回来了。
叶欢再盯他一阵,这才慢慢走开去应付客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嗵!”
一双食草动物的大蹄子忽然墩在了华贵的黑金吧台上,凝视团员们纷纷执杯躲避,酒吧里起了阵骚动。
一千怔了一下,然后将视线沿着那双蹄子快速向上移动:结实的两条前腿、肌肉发达的前胸、粗壮的长脖子,最后是颗……马头。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从头再看到后背、屁股——大屁股上垂着条驴尾巴!
“本吧有规定:不得把腿翘在吧台上!”
叶欢冷脸走过来冲着马头驴尾的新客人宣布吧规,目光一直停留在被弄脏的吧台上。
“对不起,可是,您觉得我哪支是胳膊呢?”
新客人诙谐地反问叶大美人,不过倒是老实地收起了那两个大蹄子。
听到他们对话的顾客都有点想笑,但在看看叶老板冰冷的表情后就又都忍住了。一千捂住嘴笑得脸上通红,不得不将头藏进胳膊弯里去。
“你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冷漠地下完结论,叶欢开始动手清理吧台。他先用废报纸草草扫了扫新客人留下的那两个大脏脚印,再取过一条湿抹布用力擦了擦,最后才用专门擦吧台的细白布重又将那块地方打磨得光可鉴鬼。
“呃,对不起。”新客人被对方这套有条不紊的动作以及脸上那个冷到让它牙齿都打颤的表情弄得真尴尬起来了,再次道歉后,小声问,“我能不能要杯你们这里最好的鸡尾酒?”
“酒没有最好,也没有最坏之分,关键是要与喝的对象相匹配。本吧各类酒水齐全,从不拒绝客人的点酒要求,只要能说出具体的名称。”叶欢放下白布,总算抬起眼皮目含嘲讽地扫它一眼,似已断定它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呃……”新客人被叶美人的气质彻底折服了,不敢再开口搭讪,只得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忽然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老大,给它一杯‘爱情’!”
旁边的一千忽然开口叫道,还冲叶欢眨了下眼睛。
“我的爱情岂是随便给的?”叶欢淡淡反驳一句,随后在也被噎住了的一千注视下动手调出杯新酒摆在新客人面前,“你的。”
新酒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草绿色,里面似乎还有丝丝紫色的细丝在游走,颜色眩目得让周围的顾客看直了眼睛。然而,那个盛酒的酒杯却是只细颈收口长杯,小小的杯口不比新客人的眼睛大多少。
“谢谢。”
新客人礼貌地向叶欢道谢,又冲一千点点头,这才低下头凑近杯口准备品尝美酒。
顾不上再去琢磨叶老大那句可以有多种解释的反驳,一千拄住下巴双眼发亮地盯住新客人,要看它怎样才能把比自己嘴巴小太多的高脚杯里的酒喝进嘴里。
叶老大绝对是故意的,得罪他的下场就是像现在这样,根本好不了。
新客人却仿佛根本没这方面的顾虑,只见它先从容地凑近杯子闻了闻,这才微张开粉白的大嘴小心叼住杯口,随后厚重的下唇不动,同样厚的上唇忽然向上一翘露出个小洞,接着它一扬脖子就把那杯酒一滴不漏地全部灌进了嘴里。
“咦……”
“呀……”
周围顾客发出一阵惊叹,都没想到这位奇怪的新客人喝酒的动作会这么熟练干脆,与它粗笨的体形完全对不上号。
“阿嚏!”
新客人才搁下酒杯就打了个大喷嚏。一千手疾眼快,抓起那块叶欢刚用过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抹布捂到它嘴上,这才避免了喷泉大冒。
“呃,谢谢。”新客人尴尬地向他道谢,然后扭头看着早已提前躲到安全距离的叶欢,棕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仰慕,“老板,这是什么酒?太好喝了,再来一杯!”
叶欢放下挡在脸前的酒水单,重又执起酒瓶,一边调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遗爱’。”
“有什么含义吗?”
一千抢着问他,还凑头过去闻了闻那个空酒杯,随即马上捂住鼻子躲开,露出要呕不呕的表情。
“有啊。如果想知道母骡子身上的味儿,喝这个就行。”叶欢抬头看向新客人,眼睛里藏着个恶作剧的笑意。
周围的客人轰然大笑,惹得鬼火们乱纷纷地往这边移动,以为又发生了新鲜事件。
“‘遗爱’?这个名字好,也贴切。老板,请再给我来两杯!”
新客人没有感到遭受了侮辱,而是冷静地品味着这个酒名,随后大声向叶欢加单。
叶欢微怔,看着他的目光闪了闪,接着利索地调好两杯酒搁在吧台上,“这是本店免费赠送的,你慢慢喝。”
“谢谢。可我有钱,老板用不着这么破费。”
谁知,新客人竟然一口回绝了叶美人这个难得的礼贤下士的举动,然后鼓了鼓嘴将一枚银币吐在吧台上。
盯住那枚沾满了口水粘液的硬币,以及它周围那滩恶心的仍在向四下漫延、重又污染了自己刚擦干净的吧台的污物,叶欢的脸色不由微微泛青了。
看到叶老大这个百年难见的表情,一千不自觉地终于有了种人心大快的感觉。他掩饰起快活,挑出那枚银币用白布擦了擦就抛进吧台内的收银柜,随即把白布顺手丢进垃圾筒。
叶欢面容僵硬地用一根手指吊起那个垃圾筒,凝视团员们立刻争着抢过那个筒子积极地扔到了酒吧外面。
新客人似乎并没发觉由自己引起的以上麻烦,继续有滋有味地一小口一小口品着杯中美酒,还不时发出响亮的咂嘴声。
一千偷瞟叶欢一眼,悄悄凑到新客人腿前,压低嗓门问:“那个,尊驾贵姓?”
“不敢,鄙姓路。”新客人诧异地低头看看这个几乎将脑袋钻进自己杯里的小鬼,想了想后谨慎地回答,然后悄悄向旁边让了让。
“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那个陆?”一千继续靠过
去小声追问,一边不忘把自己的柠檬水也稍带上。
“……不,是大路的路。我叫路骡甲。”
见状,新客人更紧张了,犹豫一阵才低声回答,顺带将自己的名字也一并说了,免得对方再费劲开口。
“哦,老骡?幸会!”一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路骡甲伸出右手,“我是一千。”
“请称呼我老路,谢谢。一千小朋友。”
路骡甲歪了歪嘴巴,客气地抬起条前腿和他那只右手碰了碰。
“对不起,我是大鬼,叫我名字就行。谢谢。”
一千松开握住蹄子的手,挺了挺胸膛,也很有礼貌地纠正对方的叫法。
“呃,好吧,一千。”路骡甲从善如流地又叫他一遍,然后困惑地低下头,仍压低嗓门问,“我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你很对我的味,从今儿起咱就是朋友了,有话尽管说。”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低的声音说话?你知道,我在阳世村子里时从来都没用过这么低的音阶,这都是几个低八度了?”路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