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当家真是好福气,娇妻在卧,日后必定如鱼得水!
他娘亲对我说,你是男人,无法为陆家传宗接代,睿辛身边留不得你。
我冷笑,睿辛爱的人是我,留不留的不是你说的算。
可是,直到睿辛的孩子生了下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称心如意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不想灼灼其华,我只愿宜其室家。
老神仙说,桃树本是雌雄同体,若想生下子嗣倒也不无可能在,只是几率颇低。
我拜了三拜,老神仙说,你去东海蓬莱岛,那里有仙丹相助。
那年,我方三百二十一岁,堪堪修成人形不过十年。这一路蓬莱之行,走得跌跌撞撞,最终还是让我寻到了。
再回到陆府,回到他身边。
他仍旧在桃花树下作画,一支毛笔却拿得颤颤巍巍,他的双手不再白皙细嫩,皱纹爬上了他的脸,青丝也染成白发。
他抬头看见了我,手中的画笔掉落下来,墨水晕开,晕花了我的脸。
他说,桃夭,你不在,我好寂寞。
他说,桃夭,往后我不在的日日夜夜,你不要想我,那样,我也不会想你。
他说,桃夭,我不想你忍受那种日思夜想的痛苦,我死后,你不要寻我,好好活着,就此忘了我。
他说……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着,就此忘了我。
他躺在我的怀里,他白发披散,我试图去抚平他苍老的痕迹,企图抹去中间那沧桑的岁月。
不过百年……我竟忘了,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
我依然种在陆府后院,种在他的窗前。我看着他的子嗣一天天的长大。我无法不去寻他,可我也无法破坏他的人生。
喝了孟婆汤便是有了新的一世,当他拉起那个女人的手,用着当年对我微笑时的表情看着她,对她说“淑娘,我会待你好”时,我便知道,他为何不让我去寻他。
轮回是这样残忍,只是一碗孟婆汤便可无情的抹杀一切。
相见,不如不见……
他们的结局我自说书先生那里听了一遍又一遍——双双殒命,共赴黄泉。
我总在想,比之淑娘,我要幸福一点,因为我还活着,我还能够有机会记得曾经有个叫“睿辛”的男人对我这样这样的好过。而她呢?不到十年的相爱,彼此相忘的结局。
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哪怕她如此幸福得跟赵康奔赴黄泉,而我却要因为诺言而一个人好好活着。
自此,我日日夜夜守着他的子嗣,守着他当初的责任。
千年的天劫我堪堪躲过,由内向外撕裂的伤口却无法愈合。在我最后的生命里,那个善良的人类,助了我一碗至纯至真至善的血,帮我散尽三魂七魄,救回了子柏。
我对着他的尸身许过诺,在我还会呼吸,还会心跳的时候会保全他每一个后代。
现在,我做到了。只是,我好累……
睿辛,我真的好累,没有你,我好寂寞好寂寞。睿辛,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的每一缕精魂都散入了四海八荒,无论你轮回到何处,我都能寻得到你,我会是你身边的一棵树,一株草,一只蝴蝶,日夜陪在你的身边。
那时,睿辛,你还会愿意将我入画吗?
读到这里,商昕之再也读不下去了,他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手里的那片花瓣掉在桌子上,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散为灰烬,随风飞舞着。
这则属于桃夭的故事,他将永远珍藏,珍藏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w=可怜的桃夭,好心疼啊好心疼
☆、潮州
“善文,这南海扬波万里,红珊瑚,白珍珠,琳琅满地,美人如云,当真就留不住你?”
“我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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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来潮州不看潮州八景,这是白来了啊!”商昕之骑在阿欢背上,可怜兮兮得说。怎奈何玄素道长铜墙铁壁,稳坐于白马之上,对两侧繁华的胜景眼睛也不眨一下。
各位看到这里心中定然存了一个疑问,这商昕之与玄素不是在那渭塘,怎么竟跑来了这潮州?这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待那陆子柏与王鉴卿一事解决以后,玄素便要离了渭塘,商昕之有求于他自是不肯。他自少时懂得那神鬼之事便有个梦想,那便是亲自写一本志怪小说。往日里碰不见什么妖怪,也不敢去招惹什么妖怪,此番认识了玄素这位道士,那是如何也放弃不得的了。
玄素自然不愿意带上这个麻烦,商昕之便来了个釜底抽薪之计,夜深时分,趁着玄素睡熟了将自家茅草房点燃,熊熊大火蔓延间,照亮了他坏笑着的脸,一句“家毁了,我无处可去,求得道长槌怜,助我完成愿望便是成就玄素道长大功德”将玄素说服,两人这才一路向东南方行去,到了潮州。
这潮州位于广东南部,南靠南海,又有寒江、凤江环绕穿过,水土丰沃,诸多文人骚客争相咏唱。名胜古迹数不胜数。 在诸多心向往之的建筑古物,潮州八景当属一绝。“鳄渡秋风”、“西湖渔筏”、“金山古松”、“北阁佛灯”、“韩祠橡木”、“湘桥春涨”、“凤台时雨”、“龙湫宝塔”各占风头,引得潮州连年游人如织。
“道长,我们就去看两处,不,三处……道长,去吧!”
打马走过内门,这才真正到了潮州城内。只见两侧房屋鳞次栉比,街头巷尾杂耍、摆摊卖脂粉点心的高低喊叫着,当真是热闹非凡。
“道长,我听说潮州的海鲜特别美味,唇齿留香。”
玄素这才有些反应,瞥了商昕之一眼,淡淡道:“我吃素的。”
“……”商昕之哑然闭嘴。
两人都各自下马下驴,改为步行。这大街小巷都是人的,一个不小心便很容易撞到踩到人。
“让路——让路——”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商昕之探直了脖子望过去,只见几个士兵护卫着高抬轿排众而来。
这大概是哪个大官来了。心里如此想着,商昕之随着如潮的众人向后退去,可奈何他身子单薄,又牵了阿欢,便被挤到了最后面的小巷子里,稍稍退后一步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叫声。
“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老娘!”
毛骨悚然,当真是毛骨悚然。这声音刁钻毒辣,语气如此刻薄,怕就是他最害怕的泼妇了。思及此,他摸了摸鼻子,想当做没听见,可胳膊上的一阵肉疼,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啊!”他尖声高叫,实在是疼得很。
“死小子,撞坏了老娘的饭盒,还想装作不知道?”这嗓门略高,周围的人都看过去。商昕之咽了口口水,十分无奈的忍痛转身,作揖,礼貌得道;“这位大姐,真是对不住。”
“你叫我什么?!”对面的声音猛地又再创新高,商昕之方才一直低垂着头,这一看过去便略略惊讶,想这姑娘长得水灵剔透,嗔怒的模样有三分可爱,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一声大姐当真是叫老了。于是连忙又是一揖,道:”这位姑娘,对不住。”
本来抬眼见是个清秀好看的书生郎,余善歌的脸一红,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这书生郎如此不识大体,竟然叫姑奶奶是大姐?当真是不可原谅!
少女冷哼一声,咬唇怒道:“对不住?对不住有什么用?你撞了我的饭盒,就要赔!”
“赔,赔,自是要赔,不知要赔多少?”
“这可是我亲自做的饭菜,哪里有价格能赔得来!”
闻言,商昕之很委屈,这可如何是好,赖上恶婆娘,比鬼缠身还可怕,当下无奈的苦笑着道:“那依姑娘的意思是?”
那姑娘沉思了一会儿,水灵灵的大眼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动什么鬼脑筋,商昕之甚是头疼。
“那这样吧,你去醉乡楼给我买一份鱼跃龙门,一份素什锦,一份香锅驴肉,再来五个馒头,那这事我们就算揭过了!”姑奶奶终于开了金口,可这要价略高,吓得商昕之的心脏是一跳一跳的。
方才路过醉乡楼,这鱼跃龙门是招牌菜,早在门口便用朱笔写了“一两”银子的高价,这顿饭可真是要他老命。
“姑娘,这么多你吃的完么?”
那姑娘柳眉一挑,眼里便含了几分怒气,叉了腰对商昕之说道:“谁说是我吃的啦?我是给我二哥送去的!”
“这姑娘的二哥食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小姑娘脸一红,“要你管!”
商昕之见对方这是赖上自己了,掂量着兜里的银子,委实很为难。自离开渭塘已经一个多月了,陆老汉给的银子七七八八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一路走来又是风平浪静,他卖字也没赚上几个银钱,现如今,当真是囊中羞涩了。
余善歌见对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遍这书生,穿着确实有些寒酸,看他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倒不知来潮州做什么的。想着这事儿本来就是自己想趁机整治一下这瞎眼的书生的,倒不是真的要为难对方,此番目的达到了,她放过这穷书生便是,可怜了二哥要等等才吃上饭了。
“唉,看你……”
“走。”余善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冷冷淡淡,但是声音却极是好听。她转头看去,见到一蓝衫男子牵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站在一旁,剑眉英挺,瞳色深黑,眼神深邃,一双薄唇轻抿,真真是说不出来的俊朗好看。当下气血上冲,整张俏脸变得通红。
“道长……这事儿还没解决呢,走去哪儿啊。”商昕之闻言,很是懊恼。这小姑奶奶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倒不知这潮州人缺不缺代笔写信的,赚个三五天的能把这顿饭顶上吧?
“去醉乡楼。”玄素说完便牵着惊鸿(玄素将白马取名惊鸿)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