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本来预定于两年后的行程,必须提前到今日了。不然,如若自己和韦慎之依然待在北美,保不齐会有什么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
“埃德加?”
对方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韦慎之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简直如同死人一样苍白。其实这很能理解,刚刚受了伤,差点死在吸血鬼手里,换成普通人早就吓得晕过去,必须进入精神康复中心治疗了。就在这时,埃德加忽然瞟到他脚边散落的符纸,再看向韦慎之时表情已经有些复杂。
“这是你第一次用阴阳术?”
“……嗯。”韦慎之揉着太阳穴,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埃德加叹了口气,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慢慢把韦慎之扶到了奥迪的副驾驶座,自己则做到驾驶座上启动引擎,果然发现引擎启动不了。正当他想下车看个究竟的时候,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韦慎之摇了摇头,淡淡地出声:
“不用白费力气,大概是离合器坏了。我已经报了警,现在算算他们也该过来了,你还是赶紧把这个大麻烦解决了吧。”
“好的,我来解决她,但是你必须过一会让警察带你去卫生所。你的伤口必须及时处理。”
韦慎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埃德加叹了口气,目光终于转向了哭泣的女人。
价值不菲的皮鞋停在了她的面前,黛拉自然知道是谁。她怨毒地抬起头,美目像是蛇的眼睛,吐出的话语满是嘲弄:“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想要杀你易如反掌,你不要以为你还是下一位的巴托里伯爵,弗兰德斯‘大人’!!”
☆、第三十七章
然而这一瞬,她又一次看到了男子眼中悲悯的眼神,不禁让她想起了圣保罗大教堂里的十字架——那是她还是人类时,第一次参拜的教堂。巨大的十字架悬挂在教堂中央的高台上,而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那的确是很久远的回忆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那个为自己洗礼的、慈祥的主教,久到她还像父母兄弟一样,怀着一颗圣洁而虔诚的心。
然而,她的父母兄弟早已经消亡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只剩她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靠着人类的鲜血,苟延残喘地活在人世间。吸血鬼的身体是没有温度的,只有人类的鲜血才能给他们慰藉,让他们怀念起自己曾经是人类的岁月,那些曾经真挚友谊和恋情,还有耶稣基督悲悯世人的眼。
此时此刻,埃德加的目光却仿佛和那十字架上的圣子重合了。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却令她浑身颤抖。
为什么,明明只是个来自地狱的堕天使,却能有那样的目光?
为什么,大家明明经历了大同小异的苦难,自己只能匍匐在地狱,而他却敢于背弃黑暗之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如此特殊;让我心生残忍和妒忌,恨不得啖你血肉,亲自取你的首级!!
一年四季,加州的夜风总是分外寒冷,而从来不会为温度所打动的女吸血鬼忽然觉得周身寒战。雪白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了肩膀,却给不了自己一点慰藉,因为她的手臂本来就是冷的。
“可怜的女人。”他俯视着她,淡淡地叙述着,语气也带着怜悯。而黛拉却没有再激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埃德加蹲下身,伸出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他曾经为了祖国而活着,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参军,最终死在了诺曼底登陆战役。他也曾经为了爱情活着,因此他放弃了做为人类的身份,加入了血族,但是他的情人死了。没有了活着的目标,他也死去了,但是他终究还能可以活下去,因为他遇到了新的人。
就像玛格丽特最终遇到了阿尔芒。他爱着她,不因为她是一位圣者,却因为她是个妓//女,是个不被承认的存在。在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巴黎剧院,他看到的不是她尘世间的躯壳,不是一具肮脏的身体,而是一个高洁美丽的灵魂。他悲叹于她生时的苦难和死时的圣洁,他祈求她的灵魂能进入天堂;他了解她的悲哀并感同身受,他愿意为她付出,哪怕要反对他尊敬的税务官父亲,只是因为他看到了她的痛苦。
那是连维多利亚都不能了解的痛苦,因为他不允许她了解。他的痛苦,是她的爱情。他本来可以做为一名光荣的士兵,为国家战死成为英雄或者烈士,他的灵魂本来能够永远地沐浴在圣洁之中,然而他却爱上了撒旦的女儿,堕落成黑暗的眷族。从此以后没有了弗兰德斯,只有埃德加·巴托里。
维多利亚的爱让他放弃了信仰,而韦慎之却让他重新明白了自己所放弃的东西。她用自己的爱将他的灵魂带入了冥府,而他则将他拽了回来。
“你已经死了。”
“是嘛……那……为什么你还活着……”她抬起头,两行泪痕如同血迹,“为什么,明明维多利亚已经死了……明明你的战友也已经死了……你的父母友人……也都已经死了。”
“终有一天,我也会死的,但是并不是以你这样的形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能力承受太多的变动,更遑论那些时代变迁、生离死别。如果将我拉出黑暗的人也终将死去,那么我会追随他。无论我的灵魂是进入地狱,又或者意外地进入了天堂,我都无怨无悔。”
这一席话说得深情而不做作,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不加掩饰的。黛拉呆呆地看着他,因为他眼里那悲悯的神情已经融化,取而代之的则是潭水一样幽深的情感。棕色的眼睛像是琥珀色的湖水。埃德加说得发自肺腑,而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的韦慎之也睁开了眼睛,然后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埃德加的方向。
黛拉半晌没有言语。最终,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取出手帕擦拭着哭花的妆容。
“为什么背弃撒旦?”
“神,代表了圣性,而撒旦则代表了兽性。严格来说,我没有背弃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人的本身就是矛盾的。就像一个连环杀人犯也曾为邻居剪过草坪,而一个著名的慈善家也会因为商业上的考虑而让对方的公司破产。你们都说我背弃撒旦,我也承认了,但是没有人能抗拒地狱七君的召唤,就像没有人能在天主的圣光之下不为所动。我背弃的只是血族,只是巴托里,只是害死了维多利亚的人。我又犯了什么错,难道……我连为我心爱的女人报仇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黛拉低下了头。
“总之就是这样吧。”埃德加向远处看了看,已经能看到警车闪动的警示灯,想来警察也应该到了,“你如果还想捉我回去或者对韦慎之造成威胁,尽管出手。我虽然被封印了力量,但也势必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当然了,如果你愿意考虑一下我们刚刚所说的谈话,我相信你不会继续站在大总管的那一方的。”
黛拉还要说些什么,但是几辆警车已经开近了,上面下来了三个警察。韦慎之当时只是报警说“汽车在高速公路边抛锚了”,因此他们也只带了一辆拖车,却没想到还有一辆奔驰,几乎被“撞击”得不成样子?!
“哦老天,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的。”埃德加对他们说,“我和我的舞伴——就是这位小姐,刚从一个宴会上离开。因为路上没有人,我们决定兜兜风,开得就有点快了,并不知道这位先生的车抛锚了——他没有打车灯,因此便没有注意。等我们发现到前面有三脚架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赶紧往右边狠打方向盘,但还是撞到了这位先生的车玻璃,而我们的车就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
大个子的黑人警察看了看奥迪车玻璃上明显的碎裂痕迹,又看到栏杆凹陷下去的一块,目光敏锐地注意到韦慎之的手臂:“您受伤了?”
韦慎之疲惫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黑灯瞎火的,车灯又坏了,我一不小心跌下去了,被树枝什么的东西划伤了吧。”
“您需要立刻治疗。”黑人警察如是说着,交代他的同僚处理这出交通事故,并坚持将韦慎之送到卫生所。韦慎之没有拒绝友好的警察,便上了车跟他走了。那位警察先是把他送到了卫生所,将受伤的胳膊包扎得像是骨折一样后,又坚持把他送回家。
韦慎之十分感激,邀请对方进来坐坐,然而那位警察却拒绝了。他只是说道:“还希望您几天后来警察局一趟,我们需要做一下记录。对了,您是否决定追究那位先生的责任?他在夜路‘飙车’,其行为本来就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您决定追究,他可能会被扣上‘交通肇事’的罪名。”
韦慎之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拒绝了,并把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扣,却不知现在警察局里的埃德加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黛拉做为无辜人士只是被安置在了一边。美丽的脸上都是泪水的痕迹,大家也只当她是受了惊吓才哭了。
警察局里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事故双方都认为是自己的错,于是便安排他们私下解决。但是,他们还是很不手软地扣了埃德加好多的钱,谁叫他带着女伴夜路飙车。
韦慎之有些睡不着觉,脑海里回荡的全是埃德加那几句话。天可明鉴,他根本没有埃德加说的那么伟大。他曾经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自己的祖母不是阴阳师,如果他不是从小就见识过这些“灵异”事件,他是万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至交好友是个吸血鬼,更别提和对方发展什么超越了友谊的感情。
说真的,他有些不能理解埃德加。到底是怎样的妄想症才能让他把自己看成将对方从黑暗的沼泽里拉出来的人?他真心只是喜欢他,又对灵异事件没什么偏见,也不觉得性别是该横亘在爱情之间的东西。更何况埃德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爱上他也实属常情。如果埃德加真的那么想,而自己又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