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弟姓贾。」老夫人不咸不淡的落下一句。
贾氏一噎,「那又如何?」
「媳妇你可糊涂了,姓贾的凭什么花我们姓沐的银子?我沐家家产是甘愿让昊然败光了,只因为他姓沐。」老夫人言下之意是姓贾的少插声,她还没怪贾氏吃里扒外,内神通外鬼,她还敢说她偏心。
「昊文也是您的孙子,他在布庄的生意经营得很不错,虽然不像他大哥一口气赚进百万两银子,可是稳扎稳打,没出半点纰漏,娘可不能厚此薄彼。」
贾氏三句不离财与权,明里暗里索讨好处。
看向资质平庸却老实的次孙,眼神微柔的老夫人小有可惜。
「昊文,你的布庄生意没受阻碍吧?今年江南的蚕丝产量少,若有什么为难处,尽管来告诉祖母,祖母在南阳有片养蚕的桑园。」
都是孙子,她一样看重,只是没娘的孩子可怜,沐昊然又是嫡长孙,所以偏疼了些。
「祖母放心,孙儿应付得来。」
不善言辞的沐昊文拱手一揖,贾氏以眼神示意他多说点话,趁机要点东西,他看是看到了,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干巴巴的直笑。
恨铁不成钢的贾氏瞪了儿子一眼,又怪媳妇没眼力,不会帮着说两句,一张刻薄的嘴启启阖阖地又道:「年关近了,铺子里各处要用钱的地方多着,老爷和娘也别老纵着老大开什么茶楼,把赚回来的银子又花去一大半,这是败家呀!」
「茶楼做的也是茶叶的生意,夫君和媳妇商量过了,媳妇认为并无不妥,能让更多的人喜爱茶饮,便是我们茶行的得利,茶叶卖得多,自然获利颇丰。」
放下吃了一半的茶粥,赵筱攸神情闲适的拭嘴,藕白纤指略见长肉。
一说到如今城里开得红红火火的天青茶栈和天青茶坞,贾氏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是媳妇的主意呀?看来你年纪小小,却挺有本事的,婆婆都小看你了,能把一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浪子调教得人模人样。」她不无酸言酸语,看不惯长放夫妇太得意。
赵筱攸笑容极淡,面色莹白,「婆婆过谦了,媳妇自幼体弱多病,能帮夫君的并不多,只是绵薄之力罢了。」
「倒是客气了,一日断不得药的身子可不行太操劳,若是有个万一,咱们大过年挂白可不吉祥。」
她暗讽老大媳妇别太尽力,病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还帮着谋算什么?
「闭嘴,清琴,我老婆子还没死透,轮不到你来说丧门话,我的儿孙、孙媳都能长命百岁的。」满嘴缺德话,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尽寻晦气。
「娘……」贾氏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但在丈夫的制止下,硬是堵住冲喉的怒气,只得暗暗咬牙。
「老夫人别动怒,气极易伤肝,奴婢给您松松筋骨,让您老人家爽快爽快。」一身粉红软缎罗衣的秀婉女子站在老夫人身后轻声道,纤手灵巧地揉捏老人家僵硬的颈肩。
「还是你厚道,念着旧恩,知道我这肩头酸得很。」服侍惯了的老人手巧,力道轻重适中,让她顿时舒服不少。
「老夫人这是日子过得太快活才有的富贵毛病,您平时吃得太清淡也不好,不如让杜姨娘做几道菜肴,让老夫人养脾健胃,宁神固气,什么酸痛就全没了。」春雪殷勤说着。
「春雪!」赵筱攸冷颜怒喝。
似没听见的春雪咯咯笑着,眼中有一丝遮掩不住的妒意,「杜姨娘的手艺比奴婢巧多了,既会以茶入菜,捣鼓出稀奇古怪的吃食,又把咱们大少爷迷得晕头转向的,一刻也离不得她。」
「杜姨娘?」老夫人目光一闪。
「是呀!大少爷都转性了呢,也不再宿在姐妹们的屋子,一回府就往遗花院钻,生怕人家不晓得他有多迷恋杜姨娘,叫人看了好生羡慕。」她羡慕得想将杜云锦咬成碎片。
妒恨交加的她不放过任何能诋毁杜云锦的机会,故意将杜云锦的受宠归于她善于魅惑男人,态度上则装做好似子一点也不嫉妒,只关心大少爷的身子吃不吃得消,突显杜云锦的需索无度。
她和有所图谋的迎喜不一样,打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时,便对少年英挺的大少爷心生爱慕,虽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却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毕竟丫头的出身太过卑贱。
直到老夫人将她给了大少爷,隐隐浮动的痴念这才冒出芽,她想着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爱大少爷,连大少奶奶对大少爷的感情都平淡如水,为什么她不能上位,更名正言顺成为他最心爱的女人?
杜云锦的受宠激发她想当姨娘的决心,她认为杜云锦可以,没道理自己不行,只要把杜云锦拉下来,让大少爷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之后她会更尽心尽力的服侍他,不让他受狐媚女子的引诱,名声大坏。
「老大媳妇,春雪丫头说的有这回事吗?那个杜姨娘真的恬不知耻的缠着然儿不放?」心里清明的老夫人不听信片面之词,她相信以孙子的心性还不致被女色迷惑。
低眉敛笑的赵筱攸斜睨了一脸不自在的春雪一眼,以帕遮唇轻咳,「杜姨娘出身商家,会算点帐,孙媳妇身子不争气,没能在生意上帮忙,因此便厚颜借助杜姨娘的力量,让她帮着算算账,孙媳妇也宽心多了。」
「喔,是这样吗?」老夫人看了看儿子、此孙以及一干女眷,面如菩萨般慈祥一笑。
「春雪倒是眼尖得很,无时无刻不盯着遗花院瞧,让人好不欣慰,你对大少爷的用心我们都瞧得见。」赵筱攸话中没有一句责备,可句句是叫人不安的暗讽,意指春雪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而已,别的院子的事还轮不到她多说一句。
「大少奶奶……」春雪一脸局促。
「对了,你也看到仰月和衔云了吧?她们是我派到遗花院打下手的,你不会也说她们是去勾引大少爷的吧?」
她不会让人动到杜云锦,那丫头是最适合然弟的人,她看好她。
「这……」
面对赵筱攸难得的咄咄逼人,面有尴尬的春雪说不出话来,她暗暗饮恨杜姨娘有大少奶奶护着的好运,不甘地想着,若她是姨娘,若她是姨娘……今日的她就不会被羞辱得无地自容。
为此,她更加痛恨杜云锦,对姨娘之位的企图心更强烈几分。
第十四章 画舫上的甜蜜事
近来城中最红的店家便是天青茶栈。
它卖的不是茶饮,而是与茶有关的各种菜肴、点心,以茶入菜为主要,再将自产的茶叶摆放在入门就能瞧见的柜台旁,菜单上注明什么菜用什么茶叶烹调,用完餐的客人则附赠一晚特调奶茶,喜欢的话,能买包茶叶回去试试。
此外也还欢迎客人「外带」,像茶冻、茶叶蛋、茶香蒸糕等小点心都能边走边拿着吃,若是赶路的便不用等,拿了就走,方便又止饥。
而天青茶坞是以茶制美容品为主打,杜云锦运用现代概念,在茶坞内开辟了几间小屋,专供贵妇闺秀们做脸、敷脸的私人空间,也给等候的客人们提供茶点,让她们能悠哉悠哉地喝英式下午茶,聊聊是非。
另外还有贩售手做茶叶商品,诸如茶叶枕头有安身作用、以棉布缝制的茶包内塞入茉莉、珠兰、桂花、玉兰花、柜子花、秀英花等烘干花瓣,一能做香包使用,嗅闻则神清气爽,二能当花茶冲泡,养颜美容、有助提神。
茶叶的用途还不知这些,什么钱都想赚的杜云锦网罗老祖宗的精华,茶面膜能美白、能祛斑、能治痘;香香包泡脚用,除脚臭;茶叶磨成粉的月事包能消毒杀菌,比包草灰的月事包更受欢迎,女子一见几乎都不会错过。
她还用茶叶调制卤包,用来调理肉质更入味,味道清香。
天青茶栈、天青茶坞原本只在金宁城的城东、城西各开一间,可是独特的商品和标新立异的推广方式让城里百姓趋之若鹜,于是没多久以惊人的速度分号陆陆续续开设,短短日子里遍布各省城,连偏远小镇也有。
茶叶卖到缺货的情况真的很可怕,沐昊然连忙买下数千顷山坡地种茶,茶园多达三十二座,而且是以他的名字置入,是他个人私产,与沐府的公产无关。
茶行大赚钱,趁着大过年沐昊然包下自家茶栈,从过午后到点灯时分都不断酒,宴请各茶行、茶园的掌柜和管事与夥计们同乐。
「来来来,再多喝一点,今年大少爷带着我们发财,我们敬大少爷一杯,不……嗝,不醉不归……」
「是呀!大夥都过了个荷包满满的年,大少爷,我老胡敬你了,你让我服气!」
「呜……大小姐终于能瞑目了,咱们大少爷出息了,我赵忠没……呜……没辜负大小姐,大少爷能独当一面了,我……呜……我高兴呀,死小春,还不给老子倒酒!」
说是高兴,却哭得淅沥哗啦,酒以碗接着一碗喝,赵春的爹赵忠是三座茶园的管事,也是赵雁如当年出嫁时的陪房,替她管着陪嫁茶园。
他们一家人和沐昊然最亲近,虽然已脱了奴籍,仍视他为主子,一家子的忠心是没话可说,除了赵春以外的五个儿子都在茶园做事,连女婿有空闲也会来帮忙。
「爹呀!你别哭了,你的哭声很难听……啊!痛、痛,你轻点,别老子打死儿子……」他说的是实话嘛,他爹满脸眼泪鼻涕的,叫人看了好难为情,不敢认爹。
赵忠的手劲大,往儿子后脑勺搧下一巴掌,拎着他耳朵大声道:「老子哭声难听?那你是什么,乌鸦聒噪?」
一群喝得有点醉的男人因他的话都笑了,男人有酒就是知己,把酒言欢,百无禁忌。
「爹,大少爷在呢!你别失态。」赵春很无奈的扶着醉得摇摇晃晃的老爹,喝得不多的他也被酒气熏得快醉了。
一提到大少爷,赵忠就老实了。
「大少爷,老奴敬你,能看你振兴茶园,老奴死而无憾。」他觉得这一生值得了,没白过。
「忠叔言重了,是我从前耽于逸乐而不求振作,没能早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