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当,又是几个空瓶子滚到墙角。
秦岭趴在王雨肩上,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浓重的睡意像潮水般袭来,事实上他已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身在何处。他喃喃的嚅动着嘴唇。
“天瑾哥哥……真好呀……你回来了……你不会离开了吧……不会离开吧……”
王雨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他也喝的太多,脑袋盘旋着一群蜜蜂,听不见秦岭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个他深爱的男孩,如今长大了,成熟了。他的肩膀已不再稚嫩,他的眼神已不再青涩,他长得那么高,那么帅,却仍像孩子那样单纯而腼腆。
他想说的话很多,但嘴和舌头似乎麻木了,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的神智从躯体抽离,现在这具充满酒精的躯壳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反倒是那些积压在内心最深处的隐晦秘密,就像黑色的花,压抑隐藏得太久,在酒精的熏陶下争先恐后的盛开在日光下。
他要找个树洞,将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一吐为快。
“……他对我坦诚的交代了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知道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却什么都不做……我太高兴太得意忘形,又嫉妒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知道他会来,就故意让他看见……我王雨从来做事都无愧于心,只有这一件……是我对不起他……”
“……嗝……以为会激怒他,让你俩矛盾激化。没想到他后来却私下找我,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我都要愧死了……那时我才知道知道他当时的境况困难,必须离开这里……”
秦岭趴在王雨膝盖上睡得很熟,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破旧的吊扇在天花板上呼呼转动。
天空下起了雨,雨珠拼命敲打着屋檐和行道树,像爆豆般的噼啪直响,涤净的湿润空气洗走暑意。
王雨一面断断续续的自说自话,一面将空杯子往嘴边递,撞到鼻子。
“……根本想不出温文尔雅的叶天瑾在洗钱,手头有十来个洗钱帐户,……杨正东开的什么破公司,他真正干的是走私汽车,……”
“他们兄弟俩一向关系很僵,表面上维持得像那么回事。真正让他俩反目的人,是你,你……”
“因为拆迁房子,你爹喝酒后打死了有头有脸的人……当时你在念大学,是叶天瑾接到你家的电话……他那种闷不吭声的脾气,你铁定一点都不知情。不知道他砸了多少钱搞定这事,总之你爹没事,你家的房子也没事,但因为钱的事,他飞车在高速公路上追杨正东,逼他签支票,刹不住车,撞翻了杨正东的车,杨的司机重伤……”
“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兄弟间手足相残。老头大发雷霆,连夜坐飞机来到这儿,要把公司的钱追回来。叶天瑾不允许,作为交换,他答应和你彻底了断,听从家庭安排找个……找个女人结婚……这个家伙,他绝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这些事都是他算计好的,就逼着我这辈子因愧疚而不得不好好照顾你,照顾你……”
昏黄灯光下,王雨独自对着空气说了很久很久,最后手一松,杯子落到地面摔了个粉碎,他歪着身子趴在一片狼籍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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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阵阵金箍咒般的头痛中,秦岭宿醉后起来时是下午四点。
脑袋胀痛得像灌满铅水似的,当眼睛瞄到身旁熟睡的□的男人时,他醉意顿醒,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
王雨是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外加愤怒的叫声弄醒的。
揉着惺忪的睡眼,王雨抬抬眼皮盯了一眼眼中喷火的秦岭,满不在乎的转个身又睡。
秦岭却不让他睡回笼觉,粗暴的推着他的背,把他撑起来,“怎么回事!你睡在我这里?!”
睡意很浓的王雨咬牙切齿的打着呵欠,使劲又躺回床上,“我顶着暴雨把你扛回来,不睡这儿睡哪?”
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秦岭瞪了背对着自己睡觉的那人,躇踌一会还是拉下脸问。“晚上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罗嗦!给你换衣服,擦干头发,洗衣服,我早晨十点才睡的!”王雨仰天长叹,然后苦恼的将头压到枕头下哀号,“我没上你!你也没上我!我光着身子是因为我衣服上全是你吐的,都洗了没干——折腾一晚上,我就算吃伟哥也没力气做-爱。”
秦岭有点尴尬,“我,我不是这意思。”
“好了好了,让我睡觉吧,啊,乖。”
为求睡个好觉,王雨都哄上了。秦岭也不再开口,把破电风扇打开,对着王雨汗津津的身体吹。
王雨古铜色的肌肤很细腻光滑,滚着汗珠的脊背上,漂亮的脊椎流水线般延展,侧着的腰身劲瘦有力,臀部就搭了半截毛巾。秦岭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眉头一皱,移开粘在那身体上的视线,敏捷的跳下床,套上T恤,轻手轻脚的开门走出去。
冲凉的时候,他忍不住帮自己解决了身体的欲望。
这……算是洗了?秦岭望着阳台上晾着的衣服,真有种想把王雨打一顿的感觉。
30
30、第三十章 。。。
晾在衣架上的衣服上还有明显的呕吐痕迹,根本和没洗一样嘛。地上积了一夜的污水,洗衣粉袋子打翻了,他的球鞋连同洗衣盆浸泡在一堆黑污的泡泡里,令秦岭更火大的是,地上还有四五个空的易拉罐啤酒瓶。
这家伙哪来这么酗酒!
一直收拾到日头偏西,王雨终于睡够睡醒了,刷着牙穿着大裤衩和拖鞋站在奋力搓洗他破烂牛仔裤的秦岭身后。“衣服我都洗过了,你还费个劲洗什么呀。”
隔着薄薄的棉布大裤衩,很清楚就能发觉这家伙连内裤也没穿,秦岭正恼火,忽然看见王雨满嘴泡泡,先愣了下,然后腾的冲起来,“这是我的牙刷!!”
“哦。”
看这人还一副不解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的秦岭终于没忍住,暴力扯下他咬在嘴里牙刷,“我说,这是我的牙刷!”
“我知道是你的呀!”王雨睁着无辜的细长眼睛,满脸委屈。“我不嫌。”
“我!!”秦岭一副快抓狂的表情,握了下拳头终于认输,将牙刷塞到王雨手中,“得了,你洗脸去吧,——我说你平时都这么邋遢?”
“不邋遢啊。”王雨还没理解秦岭的怒气从何而来,他刷着牙蹲在秦岭身旁,坏笑着眯起眼睛,用肩膀撞了撞他身体,“勤快的小媳妇,嫁我吧。”
“再叽歪我把盆子扣你头上。”秦岭面无表情的说,洗了一会发觉身旁嗡嗡叫的王苍蝇没了声响,侧头一看,不由得大怒,一肥皂盒飞到王雨脑袋上。“我靠,你在想什么!”
支起小帐篷的王雨连滚带爬的逃跑,“别发火,我,我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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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某演艺公司上班的王雨,作息时间极不规律,有时彻夜不归,有时候连续几天都在家蒙头睡觉。
他仍然在‘漂’着,仍然过年不回家,只是现在学会偶尔给老爹老妈打个电话报平安,说不上两句就不耐烦的挂断。
黑色的别克停在破旧的居民楼下很扎眼,秦岭一眼便认出那是郑南的车子。
郑南从车上下来,看见秦岭,还有拎着两袋菜跟在他身后的王雨,先是怔了怔,接着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那个……郑哥,这是我一普通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秦岭有些紧张,下意识加重了‘普通朋友’四个字。
“王雨嘛,最近网络上挺好听的那首歌不就是他唱的吗。”郑南笑着说,“认识,以前我和他见过面,都是朋友。”
三言两语化解了秦岭的不安,他松了口气,点点头问道,“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先上去坐坐。”
“不用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杨徽毕业,明天记得来。”郑南微微前倾,对王雨说,“你也一起来吧。”
王雨挑了下眉,点了一下头。
郑南对着秦岭打量了一会儿,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不容拒绝的口气说,“我过几天要回老家,这会要去商场买点能穿的衣服,你也去!”
秦岭还没答应,懒洋洋又带了点挑衅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放心,我负责把他收拾像样。”
郑南被看穿动机,歪头想了想,毫无火气的笑笑说,“那好,我先走了。”
等郑南的车开走后,秦岭很不情愿的说,“我自己知道,你别管。”
在理发店修剪好头发,草草吃完晚饭后,秦岭在衣柜里翻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衣服。自从叶天瑾走后,他从那个房子搬出来,只拿走自己当初来这个城市时所带的东西。这些二十块钱的T恤,五六十块钱的牛仔裤,地摊上淘来的外套等廉价货,拿得出手的一件也没有。
空调劲吹的商场里,一家家专柜看过去,秦岭却总心不在蔫。
不是因为衣服的价格太贵,而是因为一种隐隐约约、仿佛暴风雨前夕的感觉。
为什么郑南隐晦的让他修饰一下,难道……
逛了好几遍,也挑不出合适的衣服。也不知道是由于太在意,还是想要追求完美,他并没有觉察到,无意中试穿的衣服全是浅色系的。
临近商场关门,秦岭才勉强选中一件浅蓝色纯色短袖衬衣和一条简单的黑色休闲长裤。
“还好吧,合适吗。”站在镜前的他紧张的反复问着营业员小姐,觉得自己看起来怪怪的。
他显然没有注意,镜子里的年轻男人仿佛打磨过的璞玉,俊朗逼人。
第二天他特意提早下班,打的回家换上新衣服。
当他刮胡子的时候,王雨默默的从镜中注视着他,眼神十分渴慕。
饭局订在五楼,从出租车上下来后,王雨付了车费,然后懒洋洋的趴在方向盘上说。“你去吧,我演艺公司临时有工作,替我向郑南说抱歉,实在没时间。”
“要好好……玩开心。”王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