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君慕心一顿,脸上的神色一时间变得很微妙,“你叫安然?”
他凝望着小男孩,心中风起云涌。很早就从大人嘴里听过爸爸另外一个儿子,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安然。而这天是爸爸第一次带他来看望生病的爷爷,他想起一年难得见上两面负气出走的母亲,实在装不出笑脸相迎,便躲到后山写生。
“我叫安然,还叫然然,还叫宝贝,还……”
“还叫爱哭鬼!”
五六岁的小鬼极委屈瘪嘴。
对着一个小娃娃,要安君慕生出强烈的恨意和深仇大恨的嘴脸,他还真做不出来。他拿脚轻踹小鬼的屁股,“起来,我带你回去。”
他好不容易大发善心,哪知道安然根本不领情,“妈妈说,不可以和陌生人走的。”
“那你留在这里被妖怪吃了好了。”安君慕没好气,忽然,他眼一瞪唇咧大,面部狰狞的大叫一声,“吼——”
“妖怪!”小鬼头双手盖住眼睛,整个人趴在草地上。
“嗤。”这笑是笑他自己竟然做这么无聊又蠢的事,安君慕蹲下身子,“你再不起来,我就真的走了。”
“哥哥不要。”男孩一边扬脸一边嘴中低喃,也许天生的血缘关系,他觉得面前这个可以变成“妖怪”板脸说话的大哥哥和蔼又温暖,所以他指指自己矮墩墩的小腿,带着有点撒娇的口吻说道:“哥哥,我脚疼。”
安大少帮他揉了揉,他发现自己的手才一搁上去,耳边就响起鼻子重重吸气的声音。安君慕抬起头,望见他小脸煞白咬唇不语。
“痛就说出来。”
“……怕哭。”
“那就哭。”
“哥哥会变妖怪。”
你一哭我就变妖怪?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哥哥,要抱抱。”
对于他的自来熟,安大少英俊初成的脸划过一丝意外,很快便伸手将他抱起来,呼吸里瞬间萦绕着小儿童甜甜的奶味。
“然然喜欢哥哥……喜欢不变妖怪的哥哥。”
小山坡飘散淡淡的青草香,小小少年郎与画笔精描的稚童命中注定的相遇,成就了深厚的兄弟情,再到后来羁绊一生的爱情。
“哥哥。”
“你又来干什么?”被动静吵醒,安大少睁开睡眼惺忪的眼。
男孩怯生生摇摇头,手背在身后。
“你是不是做错了事?”几天的相处,安君慕见他撅下嘴眨巴下眼睛,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没有。”
安君慕当然不信,四处看了看,霍的,视线定在自己T恤上的一团五颜六色的鬼画糊上,又抬眼看看一边被弄乱的颜料。他扬眉,沉脸瞅着小鬼头,“安然,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在哥哥严厉的目光下,安然垂下眼睫,对着胖嘟嘟的手指弱弱解释,“我,我看到哥哥这里有只虫子在拉便便就很厉害的把他捏走了然后哥哥的衣服就变成这样脏了。”
哥哥脸色很不好!?安然自动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技能,他小心退了两步,准备逃跑。
安君慕看出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拧起来,“很好,说谎都不断句了。”
“没说谎,有虫子在哥哥衣服上拉便便。”
安君慕冷笑,伸手在他腋窝下咯吱咯吱挠他痒肉,“看我怎么惩罚爱说谎的匹诺曹。”
“啊,哈哈……”安然大笑,手脚在半空扑腾。
“还说谎吗?”魔手挠到然小骗子圆滚滚的肚皮上。
“哈……哈哈,不,不说了,哥……哥哥饶命……”等兄长手下留了点情,他立马抱着那双“作恶”的手皱着小脸巴上去,“肠子要断了
,气也要断了。”
“知错了吗?”
安然的虫子论不敢再拿来发表,乖乖点头,“对不起,哥哥。”
见他如此上道,安君慕甚满意的将他往怀里一扣,托着他的小屁股往上一提,小家伙趁机揽住哥哥的脖子。安君慕一手抱人,一手去拾掇石桌上的画笔颜料。
“我要下去,我帮哥哥背画板。”安然主动请缨。
安君慕剑眉一挑,微微一笑,可安然下一句话就让他只能无语望天。
“我帮哥哥背画板,哥哥背我,这样哥哥就不累了。”
“好。”安君慕放人下来,让他背上画板,“你帮哥哥把画板背着,然后自己走回去,哥哥才不会累。”他自己再次躺在地上。
“要和哥哥一起回家。”安然背着军绿色画板,腿一曲,一爬,趴在哥哥肚子上。
安大少依然躺地上装死。
“哥哥,回家……”安然胖胖嘟嘟的小爪子爬上他哥已然轮廓鲜明的脸,捏一捏,揉一揉。见哥哥闭着眼睛不理自己,又看看渐渐变黑的四周,有些怕怕的把脸深深埋在兄长胸口。
“哥哥,你不要丢下然然。”
安君慕睁开眼睛,轻轻揉揉他的小脑袋。
“然然会听话……不会吵哥哥,和哥哥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他最美的梦想最大的憧憬!
安然闭上双眼。
天乌七八黑的,闭眼和睁眼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记忆里的那蓝蓝天空上的白白悠悠的云,早已变幻再行由新的水滴冰晶凝聚;青草黄过枯过死亡过,如它们也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脚下的这片草坪早已历经无数轮回;而自己,由岁月洗礼的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无措哭泣的小孩。
“然然?”
“哥!”安然睁开的双眼中蓄着一股决绝的光,亮过天幕的星辰,“你来了。”
安君慕觉得男孩五官里生出的悲伤,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脉络,“发生了什么事?”
安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静静注视着一脸担心的兄长,问:“哥,还能再背一次我下山吗?”
“究竟怎么了?”
“可以吗?”
对于他时不时冒上来的倔强,安君慕很没办法,转身蹲下去,“上来。”等弟弟攀上来,呼吸拂在自己侧颈,他脚下乱了几步。
“哥,我是不是比以前要重!”
“嗯,不过没有猪重。”
“哥哥还背过猪吗?”
“背过一只叫安然的猪崽子!”
安然笑,苦涩难过的,“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增加负担了。”
安君慕眉头拧动。
“我来这里和爷爷准备说的事,是关于安路远的!”
步伐停住,回家的路似乎变得遥远。
新月如钩,钩住山岚树梢,皎洁无暇的月光让整个世界笼上一层朦胧迷离的薄纱,心中戚戚忧伤凄凄。
“路远?关于路远的什么?”安君慕的声线低缓无起伏。
ps:关于小虫的问题,我真遇见过这样的小孩,才四岁。他睡醒发现自己撒尿在床上会说他在梦里看到一间厕所,就脱裤子撒尿了。他将碘酒倒在枕头布上,他会说里面有个虫子在拉屎,他很厉害的把虫子捉出来,但布布已经被虫子弄坏了。
最好,你不要非分之想
正文 最好,你不要非分之想 “我说过不会让雪团白死。”
沉默须臾,就听安君慕问道:“所以,你想怎么样给它报仇?”
安然把头埋在他后颈,声音模糊,“你猜呢?“
安君慕身子顿了顿,眸光深邃如夜晚无风的海面,一团幽暗难测。他没再开口说什么,一步一步往下走。安然身形单瘦,但是一成年人的身高骨架摆在那里。但即便如此,背的人没有丢下人不管的冲动,背上的人也没有自己下去的念头。
这一路,和他们人生中的路极似。
为了走得更稳更远,安君慕不得不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小心丈量,才不至于摔倒。背上背负的重量就是他生命所要承受的重量,也正是他的——心甘情愿!
一段短短的回家路变得格外漫长。
望着哥哥线条流畅的侧脸,安然眼中闪过无数情感,深深的爱恋浓浓的眷恋厚厚的不舍满满的难过……
“错了。”
哥哥沉默走路,不语。
“你走错了,哥。”
“没有错,安然,回家的路可以有很多条。”
“……但是通往心中那个家的路只有一条。”安然嘴角一动,“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微微一挣扎,安然轻松就挣开哥哥背后交扣的双手,他站地,发现一直蜷缩的腿麻麻的没多少力气。
“你要走到哪里去?”
安然没有正面应他,回首看了看身后嬉闹过的山坡走过的路,说道:“从这里的第一次相遇开始,我就以为,无论天晴下雨,那个酷酷会变脸的哥哥永远能够带我回家的!我也总是奢望我们可以一起回家,最好能一辈子……。我把安家庄园想象成我们的家,每天无论多晚多忙都要赶去,却忘了,那是你的家,有你的母亲你的弟弟你的一切,之于他们或你,我只是一个不交房租死皮赖脸天天入住的旅客。”
“你放屁!”
安君慕真被气着了,忍不住爆粗口。
他能读懂弟弟对自己超乎兄弟之情的依恋,但那天,男孩的态度和刺人的喊骂,让他越发不确定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有……爱情?!而他自认为发生了那种事,男孩多少都能明白自己对他的喜欢,不说出口,那是因为此时并不是表白追求的时机。
他不会求几分胜算,少一分,就多一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可能,他要的是无任何风险的完胜!
“或是我的旅客?”安君慕逼近他,攥住他的下巴,冷冷反问:“你算哪种旅客?下山得让我亲自背的旅客?出门要安插人手保护安全的旅客?”
“那么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安然逼视着他。目光炯炯有神如同刚出笼的小豹子,爪子未磨砺锋利,气势却不含糊半点。
安君慕指尖一颤。
“弟弟……你是我弟弟,这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吗?”
安然退开一步,伸手揉揉太阳穴,“没有。”
冰冻变形的空气哐当锤破,复原。
安君慕对他说:“趁还能挽回,你现在和我回去。”
“已经来不及了。”安然笑,机械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