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天际道:「好像快下雨了,似乎有打雷声。」
我没好气说道:「不是打雷,是老子的肚子在叫。」本以为灵魂体不会有饥饿甚或疼痛等感觉,但我现在知道了,因为我的肚子叫得震天响。
「喔,真是高人。」那人由衷称道。
我连句「高你妈啦」都懒得骂了。
不久,我看到了地平线有些阴影。
靠近才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人聚集在草地上,旗帜飞扬,鼙鼓雷鸣,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我心下暗叹,难道阴间的人兴趣是战争游戏吗?
盔甲男迈开大步向前走,远远的其他人看到他便大声招呼。
妈呀,这里就是牛鬼蛇神大集合嘛!一堆长得奇形怪状的人,牛头马面还是最普通的样子,还有猪头、鼠头、狗头等顶着动物头的人,更有长着人头、下半身却是四只蹄子着地的人,看来他们大概都是鬼差之流的。
「麻烦你带我来这里,不好意思再耽搁你的时间,我们后会无期。」我急欲摆脱这家伙,迫不及待地道别。
这时其他人才注意我在他身后,问道:「这是谁?您在路上捡来的游魂吗?」
盔甲男瞥了我一眼,突然目露凶光大吼:「你是谁?竟然跟踪我来,你一定是间谍吧?!」
他这一大吼,所有人都瞪视着我,几支枪头迅速伸来将我团团包围,气氛肃杀。
「挖靠,你这家伙玩不腻啊?!」我破口大骂,「就说了我不是间谍!你刚刚不是才把我从那黑漆漆的地方带出来了吗?」
盔甲男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在回想什么。
这时,在我背后的其中一人突然大喝:「快看!」
他在我背后蹲下来,伸手拉出我系皮夹用的腰链,指着腰链大喊:「他果然是间谍!」
腰链上有个小十字架,在空中晃来晃去。
盔甲男脸色一凛,挥手道:「把他带下去!」
几个人上来粗鲁地架住我,将我往旁边带。我边挣扎边大骂,但他们无动于衷。我被拉拉扯扯地丢进一个帐篷里,留了两个人在门口看守。
真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被当成犯人看待……至少也要给战俘吃饭吧?我席地而坐,思考着下一步。老实说我很怀疑这里是阴间,倒不如说是跑到哪个未知的时空。
不晓得死鬼在干嘛,要是他也被当作间谍抓起起来那就好笑了,不过我想他现在应该在找我吧……不,应该是在想办法救贱狗,然后才会顺便来找我。
死鬼大概有办法跟这些家伙沟通,还我清白,但从刚刚的情况来看,这些人都非常亢奋,处于不分青红皂白的状态,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先逃出去再说。
我环顾四周,这帐篷像是古代军队驻扎时用的东西,材质类似某种动物皮,非常坚韧。我本来还妄想可以像电视上一样一撕就碎,看来是不太可能,只好从口袋拿出钥匙,想办法用尖锐的部分将皮刮破。
刮到一半,门口突然有了动静。我赶紧将钥匙收好,躺在地上假寐。
一人掀开帐篷帘子走了进来,我睁开眼睛,表现出一个俘虏应有的样子——由下往上一百三十五度角、愤恨地瞪着他,心里已经想好下一句要说「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到任何情报的」。
「不好意思。」那人道歉。
「呃……没关系?」
我也不晓得他道个啥歉,他不是应该说「说!谁派你来的?」之类的,害我准备好的台词无用武之地。
那人身着古代官服,看起来有些年纪,加上两撇胡子,十足的大官样子,不过他的态度和善,有些温吞,倒是和外表不太搭。
既然他放软态度,我就毫不客气地问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那个穿盔甲的家伙把我救出来的,结果竟然又翻脸不认帐,那家伙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我将怨气一古脑发泄出来。
「唉。」他叹了口气,「刚刚那位是掌管生死簿的判官,他人很好……」
「等一下。」我打断他,「你说那家伙是判官?是地狱里的那个判官吗?」
那人奇怪道:「对啊,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我抚着额头道:「我大概有个底,只是怀疑的成分居多。」
「那我来为你正式介绍,」那人清清喉咙,「这里是阴间,万物死亡后都应回归、等待审判、准备下一世轮回的地方。」
「喔……」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如果是想像中的阴森的衙门里、长得凶神恶煞的黑脸判官坐在高堂上、一项项点出生前的罪名,我还会比较激动……
「跟你想像中不一样对吧?」他笑道,「一般人间所见的绘卷,其实有其真实性存在,不过那是要吓唬人用的,死后来到阴间都是去那些地方报到。不过我们生活在这里,要待在阴暗的房间里,精神压力也会很大,其实阴间算是个生活机能充足的地方。」
是啊是啊,工作做完还可以携手出来踏青咧……
「那么,你是鬼差吗?」我问。
他整整官服,扶正头上的帽子,似乎很了不起地说:「看我的服装你应该就要知道了吧?这可是判官的正式制服。我隶属于十殿阎王中第五殿阎罗王,四大判官之一——赏善司。」
「喔……」我打了个哈欠,「那我可以确定,死后不会遇到你了,因为我从来没做过啥好事。」
唉,要是其他的判官可能还可以套套关系……
见我的反应如此,判官大叔似乎有些失望,但他也没说什么。我想他一定是被忽视习惯了,长了张路人脸,个性也不起眼,一整个DORORO化了。
「那你们现在都在干嘛?战争也是阴间的例行事务吗?」
「这说来话长,总之阴间最近也不甚太平,你正好又在这时间来,所以没有查明你的身分就直接先关起来再说,我向你道歉。」判官大叔鞠躬,「请你务必要体谅,阴间的娱乐很少,每天的开战时刻就成了鬼差们唯一的乐趣。」
「……」
「哈哈。」大叔苦笑,「至于崔判官——就是穿盔甲那位——他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变装癖?翻脸比翻书快?」
「他……」判官大叔欲言又止,「崔判官有严重的健忘症。」
我冷哼一声,这我绝对不怀疑。
「除非是工作接触的东西,否则他几乎记不起任何事来。五分钟前说过的话、看过的东西他都会马上忘记,不过他本人不晓得这件事,毕竟他也会马上忘记,说了也没用。他这毛病大家都知道,只是现下情况特殊,一时间忘记查证,所以才将你当成间谍。」
他拿出件袍子给我,「换上这个,把身上其他东西给丢了。」
「给我衣服干嘛?又不能吃。」我抱怨道。
我没脱衣服,把那件像寿衣的袍子罩在外面。判官大叔带着我出帐篷,而看守的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所有人依然拿着武器挥舞叫嚣,隔着中间的广大空地,远远的是另外一群人,两边互相对峙。
我眯着眼睛看了个仔细,才发现对面那些人的服装好像不太一样。
他们穿着锁子甲,胸前肩上别着十字徽章,飘扬的旗帜上画了十字架,看起来就像电动里的十字军。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到我的腰链就认定我是间谍了。
「你们该不会因为宗教因素才开战的吧?」我斜眼问。
「该怎么说呢,两边互看不顺眼是必然的,毕竟信仰有冲突。而且最近又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造成冲突升高……」判官大叔摇头道。
「不过,为什么那些人也在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在所谓的天堂或地狱里吗?」
「其实,阴间和西方的天堂地狱基本上是同样的概念,都是人死后应去的地方,只是平常楚河汉界,分得十分清楚,一般人不会察觉到其实都在一起。」
我听了听他们的战前叫阵,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骂到最后就开始谯脏话问候别人的妈妈或祖宗,比小学生吵架还不如。
对面那方应该也差不多,虽然他们用英文叫骂我听不懂,但最后也开始了「you fucking asshole」或「sucker」或「go to
fucking hell」等脏话,两边的水准都差不多。
叫骂声渐渐停歇,擂鼓声逐渐大了起来。应该是要正式开战了,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武器、摩拳擦掌的样子。
「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我问。我可不想被卷入血流成河的战争当中。
判官大叔没有回我,一脸凝重注视着前方。好吧,我想这时候才逃应该也来不及了。
鼓声赫然停止,那个穿盔甲的崔判官威风凛凛站到一辆战车上,大喝一声:「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立定稍息,脚步声整齐划一、撼动了广大的草原。
「好了!」他们大吼,雄壮威武的声音响彻天际,长枪头发出刺眼的光。
我屏息等待壮烈的战争开幕,冷冽的风吹起黄沙滚滚,所有人动也不动,等待开战的号角响起。
崔判官环视战场,确定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吼:「收工了!」
「……啥?」
瞬间,那种勇赴沙场、视死如归的气势都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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