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上满是笑意。「明天下午四点半,还是同样的地方,见到上次那位客人要说谢谢,知道吗?
」
「明天下午?!」我惊讶地抬起头。
「嗯,四点半。」老板以为我要确认时间,又重复说了一次。
「不是…不是前天才刚……」
「哈哈,所以我说你表现很好啊。」
「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再见到那个讨厌鬼,我有点害怕,却又不敢开口,只好求助地瞄
了杰一眼。
杰装作没看见,用叉子戳著碟子里的橄榄。
我立刻用脚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他一下。
「喔!」他这才装作会意过来。「老板哪,小兔子明天好像有事耶。」
「小兔子?」老板乍听之下不解,但只一会儿就盯著我笑:「你现在叫小兔子啊?是很像……很
像喔………」
杰真差劲。
我低下头闷闷地喝水。
「你明天有事?很重要吗?」老板罕见地体贴。
「嗯,嗯……我……」
「要改期吗?」老板又问。
最好改到下辈子啦!
如果这样讲,老板一定会生气的。於是我又哀求地看了杰一眼,这次他倒是很快就伸出援手。
「我代替他去好了,反正我最近也很缺钱。」
「对呀对呀!」我猛点头,杰比我灵光,一定不会被欺负的。
结果老板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还板起脸来教训我。
「没礼貌!明明就是指定你,怎么可以找人代替?!」
我不敢迎接他墨镜後的凌厉眼神,赶快低下头猛吃面包。
「明天到底可不可以?」老板硬著声音问我,脸色愈来愈阴沉。
「可以……」我答得既不甘愿又很怯懦。
「下午四点半,不准迟到。」
「知道了……」
我真是个孬货。
见我又听话了,老板捏了捏我的脸说:「干嘛苦著一张脸?你是要去赚钱诶。」
「对呀,又可以赚钱又可以爽!」杰在旁边很快地补充一句。
气得我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这回,他也不甘示弱地踢回来。
我当然不认输地马上踢回去。
动作太大,被老板发现了。
「你在干嘛!」
我马上收回脚坐好,因为老板最讨厌我们表现出没礼貌的样子。
免不了又被教训一顿。
骂完我之後,老板转过头对杰说:「请你没事不要搅局好不好?」
怎么语气和用词都差那么多?是不是我错觉啊?
「我只是想帮忙,不行吗?」看,杰还顶嘴呢!
「帮忙把自己管好就够了。」老板瞟了他一眼,竟只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一点也生气。这是什么
世界啊?
8。
和老板道别之後,因为杰要去拿特别订购的香皂和洗发精,於是我们又搭计程车回到市中心。
杰花钱和赚钱一样厉害。
换句话说就是购物狂。
杰的眼光很高,但只要是他看上眼的东西,他就会像搜集邮票那样地购买。常常买了一样两样不
过瘾,还非要把同一系列不同设计的也全都买下来。购物的乐趣对他而言,就在於当场花钱和回
家拆封的刹那,不管物品本身如何希奇昂贵,也不管获得的过程如何曲折,只要带回家拆了封,
那些奢侈品就像瞬间失去光环似的,他是未必会记起来拿出来穿用的。
我没像杰那么恐怖,不过我也喜欢花钱。
赚钱的时候要做那么多讨厌的事,如果赚钱之後还不能随心所欲使用,那就太可怜了。
没有钱更可怜。
妈妈就是受不了家里没钱才会跟人跑掉的。
「赚钱要快,花钱要爽。」杰常常这么说。
我想他说得很对。
世界这么大,生命这么短。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生活,用最短的时间去就赚好了。以後,只要念了
书,只要有了钱,我可以做好多好多事。那时候,谁会管我的钱是怎么来的呢?
谁也不会管。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在计程车上,我把信封里的钞票拿出来,又重新数了一次。
每次郁闷的时候,只要算一算赚来的酬劳,或是看一看银行户头增加的数字,我就会一下子开朗
起来。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不是那么开心。
「怎么啦?」在路口下车时,杰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唉,一想到明天就好闷。」
「担心太爽吗?」杰简直毫无同情心,这时候还调侃我。
我低下头,又大叹一口气。
「搞清楚,你是要去赚钱诶。」杰用手肘推了我一下。
是啊是啊,但是,唉。
「在床上被人任意摆布的恐怖,你不会懂啦。」我说。
「谁说我不懂!」杰从鼻子里哼一口气,瞪我。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真的吗?那你怎么应付的?快告诉我!」
「闭上眼睛享受罗。」他用手指卷起发尾,仰起脸,贼忒兮兮的说。
「就这样?」
「对啊。」
我丢开杰的手,闷著头往前走。
「干嘛,不满意我的答案啊?」杰追上来,捶了我一下。
「什么屁答案嘛!说了等於没说!」我回手捶他,忿忿地说:「到底怎样才能控制自己嘛,我看
你根本也不知道!」
「控制什么啊,不需要啦,猪头。」杰眼角一转,流利地骂我。「顺其自然就好啦。」
为什么?
为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不是正中别人下怀吗?!
杰见我不服,便又说了:「平常总是被又丑、又皱、又胖的老头子抱,一旦遇见又年轻又帅的人
,会兴奋是正常的嘛,再加上他那么会做,你当然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罗。」
「可是,他太强势了,我实在………」实在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力不从心就是了。
杰端详了我半晌,突然笑出声来:「那也没办法,谁叫你是兔子嘛!」
「喂!」
「开玩笑,开玩笑。」
到了店门口,杰停下来点起一支菸说:「别再钻牛角尖了。人家长得帅,又搞得你那么爽,最後
还给你钱,这多好的事啊,再说,你也没什么损失嘛。」
我喃喃重复他的话:「是没什么损失。」
不过就是自尊心受挫,再加上腰酸背痛而已。
好吧。
「放心把自己交出去吧,小兔子。」杰用力一拍我的肩膀。
「我警告你,别再这样叫我!」我竖起食指指著他。
杰歪起嘴角嘿笑,没再说什么,推开店门自己先进去了。
我忿忿不平地跟在他後面,瞥见玻璃门上的倒影,却不觉又停下脚步。
……我就真的那么像兔子吗?
9。
既然又舒服又有钱赚,就把自己交出去嘛。
真是的。
害我郁闷了这么久。
这次我不再作无谓的抵抗,也不想和他一较高下,我只管享受就是了。
周二下午只有两堂课。四点半,我就准时到达了那间巴洛克大厅。
上回那个扑克脸的先生原来是管家,他领著我走到窗边一张蓝布绒的长椅前,微微躬身後,便离
去了。
留下我和讨厌鬼两个人。他坐著,我站著。
他坐在那张布绒长椅上,身上穿著洁白的衬衫和浅褐色的长裤,在即将隐去的阳光下,看起来不
再那样盛气凌人。
再仔细一看,他的膝头放著一叠纸,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字。长椅上和旁边的茶桌上也
放满了这种纸。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我还要忙,你先坐一下。」说完又低下头去聚精会神地看
著那些数字图表。
什么嘛!
还以为他会一见面就把我拖到床上,不由分说地脱光光,然後这样那样地做个没完咧,没想到他
竟然,竟然………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他竟然--
脸颊突然烧烫起来,我不敢再往下想。
我退後两步,盯著他。
盯了很久喔,他却连头都不抬一下。
啪啦啪啦。自尊心碎裂。
真想回去算了。
我转过身,朝向碎石步道走去。
他没有反应。
我跨著步,每一步都重重踩下,可惜地毯太厚了,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响。我就这样横行无阻到
了大门口,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就连冷面管家也都不见踪影。
我走罗--
才刚手搭上雕刻精美的门把,眼前就浮现出老板的脸,墨镜後的眼睛闪著阴森的凶光,嘴唇掀动
著不知道又要骂我什么了………
做人不能太冲动。
我收回手,转身走回大厅,同时自我安慰地想:欣赏一下这间房子,也没什么不可以啦。
经过他的面前,我又用力地踏著步,还故意绕了他一圈。
………,哼。
他看得可真专心。
我放弃打扰他的主意,开始沿著墙到处走来走去,仔细观察每一个建筑细节,顺便浏览墙上美丽
的油画。
记得去年正式开课前,系主任曾经说过:空间不只是用来容纳东西的。空间是媒介,是氛围,是
关系,也是观念。
这句话我一直似懂非懂地记在心上,直到现在站在这里,才体会出话的真意。
这间位於市区的35层顶楼,充满了与世隔绝的旧世纪气息。
走出大门,期待的是等候在前庭的马车,而不是电梯;望向窗外,期待看到的是碧绿如茵的庄园
,而不是城市的天空。
住在这房子里的人,自然而然会感染到它的影响吧。
我踱进赭红色的大厅,在小型海洋旁缓缓蹲下,用手拨著温凉的水花,内心渐渐安静下来。
没有车声,没有人声。
时间彷佛静止了,世界上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这奇异绚烂的草原,还有一个小小的海洋,还有
我。
我停下拨水的动作,凝望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倒影似乎有种神奇的魅力,让人望著望著会忘了自己。
忘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纳西塞斯就是这么坐著,望著,然後就变成水仙了吧。
我幻想著自己就是纳西塞斯,水仙一般地纯洁美丽,不过这种遐想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水里出
现了另一个倒影。白色的高大身影,而且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