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双听后便即明白,看来她没跟她爹娘去琉球。郎双笑道:“你爹一向最爱自在,当初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从骨子里像他。他啊,劳累了这许多年,是得逍遥一辈子才对得起自己。”
“郎伯伯,所言极是。”钟离冰会心一笑。
父母心性她近年方才明白。其实,他们向往的,从来都是这样的生活,他们向往的天下,也从来都是这样的天下。
钟离冰年少时,父亲与她提过郎双的次数不多,与郎双会面的次数更少,可郎双却一针见血,如此了解父亲。看来父亲行走江湖这半生,得不少挚友。这大约可称得上人生当中一大幸事了,钟离冰想。
郎月揭了面具,长舒一口气道:“这□□当真是难受得紧,不过我爹也就是这点癖好了,也不能怎样。”
郎双故作阴阳怪气道:“你不乐意要,那便送给冰儿好了,据我所知冰儿可最喜欢这种东西不过了!”
郎月欣然道:“那自是两全其美的!”随即便把这□□赠与钟离冰了。
“那就多谢郎伯伯和月姐姐啦!”钟离冰得了好玩的物事,自是喜悦。她端详了片刻,问道:“郎伯伯,这面具是照着什么人的相貌做的?”
郎双道:“当时我们在琼州的一间客栈,有个小姑娘生得漂亮,我就照着她的相貌做了一个,本想着是给月儿戴着玩的。”
“爹……”郎月拽了拽郎双的袖子。
“怎么!”郎双不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郎月耸了耸肩道:“这句话,似乎不是这样用的吧……”
郎双抱着双臂哼了一声:“你爹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好啦,”钟离冰拉住了郎月的胳膊,“月姐姐别再与郎伯伯争啦,你们此行可急?我刚好还有事要向月姐姐请教。”
郎月看向郎双,郎双则故意将目光转向了旁侧,随口道:“反正赶了好几日海路,总要歇息两日,就找间客栈住下好了。你们两个,玩去吧。”
“走吧,月姐姐!”钟离冰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挽着郎月的手臂,“我请你吃东西。”
“哎!”郎双疾风一般转过身来,“那你请不请你郎伯伯?”
“不请。”钟离冰不假思索。
“为什么?”郎双似是有意要逗一逗钟离冰。
钟离冰道:“冰儿有求于月姐姐,自然要请她吃东西。”
郎双挤眉弄眼道:“那方才的面具是谁送你的?”
钟离冰又是不假思索:“那是您自己要送我的,可不是我要的啊!”
见郎双横眉竖眼,钟离冰忙道:“好啦,我请月姐姐,我爹请郎伯伯嘛!”
“你呀……”郎双终究还是长叹一声,“我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言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啊。”说罢,他转身走了。
郎月望着父亲的背影,一时略有些不解。钟离冰听后则是片刻的出神,郎月却并未曾注意到。
钟离冰寻了一间酒家。算起来独自一人出来走江湖已有两年了,旁的不说,倒是将全国上下许多好吃的东西摸得清楚。她带郎月来的这间酒家虽不大,却当真是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
钟离冰倒了些茶水在茶杯当中微微晃动,只举着茶杯望着窗外出神。
郎月问道:“你这两年,都在外面?”
“嗯。”钟离冰点点头。
郎月道:“那你走过的地方可不少吧,这么隐蔽的地方你都知道。”
“是啊。”钟离冰收回了目光,“该去的地方,不该去的地方,许多都去过了。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许多也都做过了。该吃的东西,不该吃的东西,许多也都吃过了。不过……”她莞尔一笑,“不会请你吃不该吃的东西的。”
“你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啊?”郎月顺势问道。
“□□嘛。”钟离冰脱口而出,“我奶奶是宋七娘嘛,这种东西怎么少得了。”
看钟离冰说得轻描淡写,郎月便也没说什么。可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吃□□这种事情,纵然控制好药量,也及时服下解药,也免不得是生死关头的事。
说话功夫,钟离冰点的几个小菜便上齐了,她如数家珍地给郎月一一介绍。方才片刻出神带来的略有低沉的气氛也都不复存在。
郎月道:“不是有求于我么,是不是想学鞭法啊?”
“是啊!”钟离冰喜道,“若是能得你指点一二,那是最好不过的啦!你怎么知道是这件事?”
郎月道:“早就听我爹说过,钟离叔叔的功夫博采众长,你承袭他的功夫,自然也是如此。现下看你身上带着这么多兵器,当是想要多学些招式。”
“你只说对了一半。”钟离冰努了努嘴,“我才不是承袭我爹的功夫,不过轻功是他教的罢了,谁让他会踏雪寻梅的。”
“可是我的九节鞭不过防身而已,练得可不深,最多给你讲些招式罢了,若说起身法心法,我可说不出许多。”郎月坦言。
“没关系,够啦!”钟离冰微微一笑,“就算你是一代宗师,就这一日我也学不得万一啊。你放心吧,我不靠这个防身,今日你带我入门就是,剩下的,我自己钻研就是。”
“好。”郎月会心一笑,“等用过了午饭,咱们便去外面空地上过两招吧。”
此番不过是码头偶遇郎月便想到了向她请教鞭法,到此时钟离冰方觉得向郎月请教才最是合适。郎月的九节鞭功夫是照本宣科,修为不深,不过钟离冰方是初学,郎月给她指点迷津倒也够了。钟离冰与蓝梅倒也算相熟,蓝梅的鞭法确乎精妙,可她是向郑幽湄磕头拜师的,郑幽湄的鞭法又有师承,若向蓝梅请教,确是免不得略失了江湖规矩。
“这样……从这边……出手……再收……再出……”郎月耐心地一招一式给钟离冰讲解。
钟离冰手持九节鞭,才不过片刻功夫一招一式便已然像模像样。郎月见她学得快,便与她对起招来。
一个不慎,钟离冰手中的鞭子被卷得脱手,鞭尾扫在她面颊,登时就是一道红印。她捂着脸,半转过身子,咬住嘴唇,佯装是面颊的疼痛。方才行岔了真气的疼痛还未缓过来,她握紧左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硬是没有让郎月看出来。好在郎月的九节鞭只做防身用,并不欲伤人,钟离冰想着,倘若她有这样一条鞭子,鞭尾定会装上一把飞刃。
郎月见状忙收了招式上前去,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方才怎么脱手了?”
“没事。”钟离冰摆摆手,“定是我还不熟练啦,我的武功你也是知道的嘛。”
“嗯,多加小心就是。”郎月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从里面倒了些药膏出来,给钟离冰涂在伤处。那药膏冰冰凉凉,涂在伤处,很是舒服,很快便消肿止痛。郎月的武功虽不高,可几次交手她便清楚地感觉到,钟离冰如今的武功绝非等闲,方才的脱手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容忍的低级错误,不过,郎月不曾说破。
钟离冰抬手摸了摸面上的药膏,果真是触手生凉。赞女子称“手如柔荑”,方才钟离冰才算是切身体会,月姐姐的手果真是十分柔软,动作亦十分轻柔。再看自己这一双手,如今已然是一双杀人利器。如今的她精通无数种杀人手段。空手的,拧断脖子,点死穴;用□□的,一箭射喉咙,一箭射心口;用剑的,刺腹、刺喉、刺心;用弯刀的,抹脖子;用毒的,那更是数之不尽。想到此处,只余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阿逆向来只做好玩的事不做有用的事,然而……竟然都有用……
☆、醉翁之意
“再来再来,再来过两招。”钟离冰恢复了过来,便觉渐入佳境,是以忙不迭拉着郎月再过几招。
“不行了不行了!”郎月连连摆手,“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体力。”
“对不起哦,”钟离冰搔了搔头,“原是我欠考虑了。”说罢她席地而坐,靠在树上,望着面前缓缓流淌的溪水。
郎月定睛看去,笑道:“你看,溪水里的鱼都要跳出来了!以前爹不爱走动,我一个人也走不得太远。现在爹带着我到处游玩,方才发觉,这南方可真是好。你看看现在南北方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等到了冬天,咱们北方都是天寒地冻的,这里,却还是这样,多好啊。”
“有什么好的?”钟离冰一手举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手掷了一块小石子到溪水当中,泛起阵阵涟漪。“溪水奔流不息,倒像是时光流逝,不可复返。”
“没的何出这伤感之词?”郎月挟起一朵野花戴在钟离冰头上,“这可不像你啊。”
钟离冰本想抬手拂了那野花去,总觉得如今这般光景,还簪什么花呢。可是又不好扫了郎月的兴致,只好笑了笑,淡道:“今年的野花开得甚好,眼看着快要入秋了,也不知今年是不是个丰年。”
郎月打趣道:“你何时开始这般关心社稷大事的?”
“社稷大事?”钟离冰挤了挤眼睛,“这就算社稷大事了?”
“当然。”郎月笑道:“丰收与否与百姓温饱息息相关,百姓之事就是国祚社稷之事,百姓之事,便没有小事。”
“原来如此,受教了。”钟离冰煞有介事地作了一揖,“月姐姐真是博学多才。”
“你呀,真是……”郎月点了点钟离冰的额头。
“我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钟离冰挑了挑自己的头发。
“要说起来啊……”郎月叹了口气,“走了这许多地方,有些小地方,天高皇帝远,不管是丰年还是荒年,苦的都是百姓。天下还是平常人多,他们都是靠天吃饭,比不得咱们逍遥自在。”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钟离冰又作了一揖,倒像是个学堂里的少年了。
郎月道:“当今皇上纵然英明,也总有鞭长莫及之处。若是丰年,有些地方官员自然克扣百姓;到了荒年,他们又为了朝廷派发的赈灾银钱百般谄媚,贿赂京官,到头来为此而买单的,全都是百姓。所以啊,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