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钱百般谄媚,贿赂京官,到头来为此而买单的,全都是百姓。所以啊,不管丰年还是荒年,苦的都是百姓。”
“世间竟还有这等事。”钟离冰若有所思。
郎月道:“我从前也只有所耳闻,亲眼见过了才明白。这天下恶人是除不尽的,天下贪官也是抓不尽的。”
“那……”钟离冰凑近了郎月的耳朵,耳语道,“那你便悄悄告诉我,你是在何处看见此等腌臜事的,我若是路过了,便就手收拾了他。”
郎月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官府的人你都敢动,仔细你的安全。”
钟离冰笑道:“无所谓,你也知道我练的可是踏雪寻梅,从前不行,今年可是有了很大的进境,打不过还不能跑么。再说了,我一向喜欢做这些惊险刺激之事,既全了我的心思,又是为民除害,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好吧。”郎月拗不过钟离冰,只好对她耳语道:“做这等事的,就是蘅芷县的县令。”
“好,我知道了。”钟离冰信誓旦旦,似是成竹在胸。
“你不会……真的要去收拾他吧?”郎月还是难以置信。
钟离冰笑而不语,心中默念,“月姐姐,如果你只知道我如今的另一个身份,你就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这两日郎双、郎月父女都在南域府逗留,郎月和钟离冰便一道游玩了两日,郎月也常指点钟离冰鞭法。郎月的鞭法并非师承大家,对于钟离冰这种靠招式唬人的打法并无太大帮助,但是钟离冰如今习百家招式,对于许多武功都更容易领会些,郎月带她入门,倒也弥补了她在鞭法上的空缺。
要说起郎月的收获,恐怕就是在这两日中几乎知道了南域府全城的美味都分布在何处。
临别之时,郎月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钟离冰一句:“钦彣大哥……近来如何?”
钟离冰愣了一下,“你与他,许久没见了?”
朗月道:“自上次一别,再没见过了。”
“他……”钟离冰沉吟了片刻,“现下应该是回到京城家中了吧。”
随后,郎月、钟离冰二人相拥道别,各怀心事,向不同的方向策马而去。
对于钟离冰来说,如今是又重新见过一位朋友了。又一次隐隐感觉,其实回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的。早晚有一天会回到京城,那毕竟,也是疼她爱她的亲人啊。
马儿悠闲地行着,钟离冰从包袱中取出了郎双、郎月父女送她的□□,贴在脸上,严丝合缝。她下马到路旁的溪水中照了照,浑似另一个人了。她一向好研究这类物事,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已然能将□□驾驭得轻车熟路,不留痕迹。可如今,还戴□□有什么用呢?她不想伪装成旁人,只想……伪装成自己。
七月初的天气依旧闷热,甚至北方燥热更胜南方。尽管房里已放了许多冰块纳凉,水影却还总是因为夏日的燥热整日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就连手下的画作,也总显得略有污浊,失了平日里的清新。
歆语从地窖中取了些冰梅子来,放在水影桌上,“小姐,吃些冰梅子吧,止渴生津。”
水影略吃了几颗便又没了兴致。
外面有人叩门,水影吩咐歆语:“开门吧。”
歆语打开门见是覃曦,得水影允许便将他让了进来。
“覃曦哥。”水影抬头叫了一声。
覃曦道:“少爷新得了幅真迹,欢喜得紧,让我来叫你去一同鉴赏。”
“好啊。”水影略来了些兴致,“我随后就过去。”
“那我先回去了。”覃曦拱了拱手。
“覃曦哥。”水影叫住了覃曦,“你什么时候娶思瑗过门啊?”
“这个……”覃曦的脸一红,“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说罢,他掩上门出去了。
覃曦才刚走,水影和歆语相视大笑。
歆语道:“覃少爷和思瑗小姐这来来去去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知是他们当中谁不开窍些。”
水影掩面笑道:“我看啊……没有一个是开窍的!”
说罢,二人笑作一团。
笑够了,水影让歆语略给她梳了头发,便出了房间往水杉房中去了。才走了不足几丈,便迎面碰见阿四。
阿四如今已认全了家中主子,礼数十分周全得体,见了水影,行了一个常礼道:“小姐。”
“阿四,我记得你,你是大哥带回来的。”这一日遇见了,水影不由得便想与阿四说几句。
“是。”阿四恭谨道。
“你跟着护卫队练武?”
“是。”
“你到这个年纪不曾有武功根基,为何要练武?”水影纵然不会武功,可母亲、大哥、弟弟都练武,她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练武开蒙晚会很艰难。
“是公子吩咐的,公子于阿四有救命之恩,公子吩咐,阿四不敢不从。”
“原来如此,”水影若有所思,“大哥从不苛责下人,你在他手下做事是最轻松不过的。等到过两年,想来他也定会为你择个好人家,不会随便将你许了个小厮了事的。”
阿四弓了弓身子,面颊微微抽了一下,“小姐抬爱了,阿四不敢奢求。阿四只求一辈子服侍公子。”
“嗯,你下去吧。”水影微微点头。
阿四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水影将阿四的背影打量片刻,便径直向水杉房中走去了。
水杉见水影来了,忙不迭向妹妹分享他的喜悦,抬手招呼道:“影妹,快过来。”
水影抿嘴笑道:“□□日与字画为伍,方才覃曦哥说你新得了一幅真迹,我就知道你定是这般欢喜。又是谁的真迹啊?”
水杉道:“李逍卿所临王右军的《兰亭序》!虽算不得古迹,却绝对是珍品。”
水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这幅字从头细看一遍,足有一炷香工夫,不发一言。
“怎么样?”水杉问水影的感觉。
水影道:“难得,当真是难得!李逍卿向来随性,他的真迹能留住,又能让哥哥你得了,可当真是不易啊!”
水杉道:“也算是机缘巧合了,在明前楼结识了一位投契之人,这幅字便是他赠与。李逍卿一人能写八种成熟的字迹,所以他的书法是难辨真伪,能得这幅真迹当是一大幸事。《兰亭序》乃是王右军酒酣之时所作,看这随性笔法,大约李逍卿亦是酒后作,行笔之间不是全然模仿,细看却是神似。”
“是啊!”水影随手指了几处,“记得王右军的碑帖是这有这几处涂改,看来却恰到好处。后人临摹总连这几处都要模仿,未免落了刻意。李逍卿这幅则随性所致,竟觉既得了王右军的魂,又是他李逍卿自成一格。”
“正是如此!”水杉拍案。
水影道:“如此说来,我倒想认识认识你这位投契之人了。此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或是小姐?”
水杉道:“说来也奇,我与此人素不相识,彼此也未曾透露姓名,不过是在明前楼同评了几首诗词,便觉意气相投。此人似是并不会作诗,但若论鉴赏定可称上佳之资。不过我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位公子还是位姑娘。”
水影道:“是位姑娘最好,刚好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水杉道:“若是位公子也好,说不定与你是天作之合。”
“哥哥真是!”水影低下头去,“无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了。”水杉作揖赔罪,“是我不对。今日听轩的琴师要弹《平沙落雁》,我和覃曦方准备过去,同去可好?”
水影道:“去听轩自是极好的,不过如果有《广陵散》就更好了。”
水杉道:“会弹《广陵散》的琴师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过话说回来,会弹《广陵散》也不一定就可以作为判断一个琴师技艺高下的标准。”
水影道:“哥哥所言有理,那我回房去换一身衣服,我们就走吧。”
出了房门,水影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里,却是去了水彧房间处叩门。听到水彧应了一声,水影便推门进去。水彧房里一向是门户紧闭,格外暗些,但水彧黑暗之中目尚能视物,是以也不太需要亮光,不太需要点灯。
水彧正阅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那就是那本死亡名册。直到水影走到他背后,他才收了这小册。
水影自然也问了一句:“大哥在看什么?”
水彧亦自然地回了一句:“生意。”
水影是似懂非懂,也没再追问下去。但是如果这样对钟离冰回答,她便会懂。
“影妹找我何事?”
“哦。”水影柔声道,“一会儿与哥哥去听轩听一曲《平沙落雁》,大哥可要同去?”
“不了。”水彧摇摇头,“我本不通琴,去了也听不出所以。”
“好吧。”水影黯然,也只好回房去了。
更衣过后,水影便同水杉一同去了听轩。
女琴师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落下,动作看似轻柔,声音却铿锵有力。
水杉低声道:“依你看来,这一曲《平沙落雁》如何?”
“嗯?”水影方才正出神,眼下被哥哥一叫,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弹得不好?”
“没有。”水影侧耳聆听,“极好,只觉得这琴音似曾相识。”
“当然,纪姑娘本就是听轩的琴师,只是她来去自由。离开京城一年多了,近日又回了听轩。”三言两语,更见水杉对水府旗下的细节了如指掌。
“就是纪伯伯的女儿?”水影也略有了解。
“正是。”
“那便也不奇怪了。”水影轻摆手中团扇,一阵淡香萦绕着,格外沁人心脾。
纪筠熙弹罢这曲《平沙落雁》,起身朝众人裣衽行礼,随后又坐下,轻抚琴弦,准备弹下一曲。在听轩,像她这样的琴师所奏的曲目全凭自己的心情,不受旁人左右。当年她的父亲纪亭之便是如此。如此一来,这一日前来听琴的客人们便不会知道下一曲将会欣赏到什么,倒也多了几分趣味。
当第一个音流淌开来,水影便正襟危坐,眼前一亮。若说爱琴之人不悦此曲,那多半是假的。许多抚琴之人穷